小皇帝異常的懂事,捏在她衣角上小小的指頭,輕輕的鬆開,“沈娘子再陪我一會兒吧?就一小會兒,我不會一直賴着你的。”
近乎哀求的語氣,帶着軟軟糯糯讓人心疼的語調。
方琰看着她。
她緩緩點頭,“好。”在牀邊坐了下來,方琰遞上一本書。她素白的手,輕翻着書頁,不疾不徐的聲音,緩緩爲小皇帝念着。
有靈泉水滋養,小皇帝的病已經大好,但發熱最是耗費體能。他吃飽了飯,不多時便在沈昕娘穩穩當當的聲音中,緩緩合上眼睛,悄悄睡着。帶着稚氣的小臉兒上,還掛着淡淡的笑。不知是不是夢見了什麼美好,笑容恬淡溫暖。
沈昕娘放下書,步伐輕盈的走出寢殿。
“我送你回去。”方琰立在她身邊,垂眸看她。
“不用,你陪聖上吧。”沈昕娘搖頭。
“虞氏的話,要小心。”方琰叮囑道。
沈昕娘臉上卻不以爲意,“這世上,要小心的多了。”
方琰無語看着她。
她漆黑的眼眸之中,盡是倨傲和冷漠,彷彿適才溫聲給小皇帝唸書的是另外一個人一般。
“沒話說,就別耽擱時間了。”沈昕娘提步便走。
“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是用什麼辦法,讓聖上的燒退了,又這麼快醒過來的?”方琰忽而靠近她,氣息吐在她耳側,溫溫癢癢。
沈昕娘擡眼看他,漆黑的眼眸裡沒有半分情緒,“你和虞氏,和窺視我舉動的虞國舅,又有什麼不同?”
方琰一愣,“他窺視你?”
沈昕娘已經提步而走。
“我從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方琰在她身後說道,“我只想保護你。”
沈昕娘卻腳步不停,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倘若她的秘密被人悉知,那結果還會一樣麼?沈昕娘垂眸,她誰也不能依靠。
沈尚書家中。
此時迎來了一位,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客人。
“虞國舅,您大駕光臨,真是讓人意外。”沈尚書客氣笑道,但眼中分明是分外的戒備。
他早把自己當做齊王黨,倘若是齊王回來以前,虞國舅上門做客,那是求都求不來的榮耀。只是此一時彼一時,虞國舅如今上門,可是叫人覺得不妙了。
“沈尚書家的女兒,生的別緻。”虞國舅笑道。
沈尚書一愣,哪個女兒?“誰家女兒不別緻?聽聞虞國舅家的長女,纔是京中才子們趨之若鶩驚才豔絕的佳人呢!”
虞國舅輕笑,“我不跟你打哈哈,你有個女兒被送到齊王府中,做了小妾的,是哪個?”
“國舅爺怎的操心起這種微末的小事來?”沈尚書笑道。
“微末的小事麼?齊王爺乃是攝政王,攝政王的事情,怎麼會是小事?”虞國舅反問道。
“不過是個連名分都沒有的小妾,怎麼也不該引起國舅爺您這大忙人的關注啊!”沈尚書連連搖頭,似是不可置信。
虞國舅冷下臉來,“沈尚書莫要兜圈子了,你不說,我便打聽不到麼?”
“不值得您打聽!”沈尚書搖頭道。
“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的。”虞國舅臉色嚴肅,“你家大娘子,不是生來不全麼?今日宮中相見,我看她全得很。”
沈尚書一愣,見過了啊?他的這大丫頭,莫非還是個寶不成?齊王爺寵愛有加也就罷了,如今連虞國舅都上門打聽?莫非是他閉目塞聽,有眼不識金鑲玉?
“是不全,她生來眼睛不好,因爲眼睛的緣故,人也有些畏縮,日子久了便癡癡傻傻的。”沈尚書說道。
虞國舅玩味的看着他,“沈尚書確定,咱們說的,是同一個人?”
沈尚書笑道:“如果虞國舅說的是我家大娘子的話,那便沒錯了。”
虞國舅卻緩緩搖頭,“沈尚書這是跟我分外的,見外呀!”
沈尚書暗暗咬牙,他可是齊王黨,見外,那不是廢話麼?!
“你家大娘子,莫非是有什麼奇遇不成?怎的如今倒像是換了一個人?”虞國舅不氣不餒,繼續問道。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沈尚書笑道,“她自小在吳興長大,接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哦,吳興。”虞國舅勾着嘴角而笑,“吳興平縣險些被一場天災而毀,能逃脫,真是僥倖。”
“可不是麼,這丫頭也是生來運道不好,那場天災,倒是讓她轉了運道了!聽聞就是那場天災以後……”沈尚書嚥下了剩下的話,訕訕笑着,沒有說下去。
虞國舅目光沉斂的看着他,像是要從眼睛看到他的心裡頭去。
沈尚書過臉,迴避虞國舅的視線。
“沈尚書既然不願多談,那便不多叨擾了!”虞國舅像是有些失望的起身。
沈尚書連忙起身相送。連客套的相留都不曾。
虞國舅坐在輕晃的馬車上,微微闔目。傳言不實,她並非離開馮家纔好了的。乃是在吳興平縣的那場災禍以後就好了的!
她真的是從小呆傻,經歷的什麼不凡的際遇才變好的?還是這裡頭有什麼偏差?
虞國舅的馬車剛走不久,又有一輛寬大而奢華的馬車停在沈家的府門外。
“老爺,有人求見。”
“什麼人?怎麼今兒個這麼多人見?”沈尚書不悅皺眉。
“不曉得,沒報名號,只瞧見擡着兩大箱子的禮物!那箱子足足有這麼大!唔,這麼大!”管家張開了雙臂,誇張的比劃着。
沈尚書眼睛一亮,“誰來給我送這麼大的禮?!”
自從典當行到了沈昕孃的手裡,府上的日子便不似以往那麼奢靡了。這麼兩大箱的東西,得有不少好物件兒吧?
“請進來!”沈尚書的眉眼立即歡愉起來。
見了箱子,才知管家比劃的一點兒不誇張。這麼大的箱子,就算他坐進去,也不狹隘呀!
“這位是?”沈尚書看着前來送禮的人,想了半晌,也沒覺着面熟。
四十多歲的男人臉上不卑不亢,雖備有厚禮,臉上卻無討好之意。從懷中遞上名帖,“不才,某三賢秦家管家,薛正五。”
“哦,三賢秦家
!失敬失敬!”沈尚書分外錯愕。三賢秦家在關中乃至關外的名頭,那都是極爲響亮的。不是說三賢秦家不屑與朝廷往來麼?怎的會給他一個吏部尚書送這麼大的大禮呢?
“沈尚書不必疑惑,這禮,乃是聘禮!”薛正五解釋道。
他這麼一解釋,沈尚書更詫異了,“聘禮?!秦家看重我沈家哪個女兒了?要娶進門去,怎的不請媒人來?”
薛正五這時臉上才顯出些許的高傲來,“不是娶,是納。”
沈尚書一愣,“什麼?”
“納妾,我家郎君有意與沈家四娘子,要納過門做妾。”薛正五緩聲說道。
沈尚書驚愕了半晌,纔回過味兒來,“你家郎君?是秦家哪位郎君?”
薛正五笑了笑,“便是家主正房長子,我家少主!”
三賢秦家的少主,納沈家一個庶女爲妾。說的不好聽一點兒,還真是擡舉沈家了。以秦家的勢力,便是位公主,也得看人家願不願意娶了。
“這個……”沈尚書的目光落在那兩大箱的聘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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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主說了,他只心儀沈家四娘子,若是沈尚書同意,到時候秦家會派人來接,不需嫁妝,只要人到了即可。”薛正五緩慢說道,語氣裡帶着些傲慢。
沈尚書的目光落在那兩隻大箱子上,並未注意薛正五的語氣,“這個,兒女婚姻大事,雖是納妾,也馬虎不得。這件事,我還得再掂量,掂量。”沈尚書說的緩慢。
薛正五倒是不着急,“這是應該的。”
“那秦家少主的生辰八字……”
“沈尚書,我家少主是納妾,可不是娶親,您搞清楚!”薛正五的聲音忽而就嚴厲起來。
沈尚書一愣,“那我也得先打聽打聽,這件事,我都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呢!我家大好的女兒,你們說納妾就納妾呀?”
薛正五呵呵一笑,“你只管打聽,秦家,還怕您打聽麼?”
沈尚書微微皺眉。
薛正五微微拱手,“聘禮先放這兒,您考慮清楚,咱們再說。人帶不走,禮可是要帶走的。”
這話說的。連沈家管家的臉色都有些尷尬。
薛正五卻帶着人,揚長而去。
“呸,這些商賈,最是會拿錢來噁心人!”管家罵道。
“錢,怎麼會噁心人呢?”沈尚書刷的掀開大箱子。
箱子裡的金銀珠寶,玉器翡翠,簡直要恍花他的眼。他狠勁兒的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箱子裡的東西非但沒有暗淡下去,反而越發光亮似得。
“你瞧瞧,噁心麼?”沈尚書喃喃說道。
管家伸長脖子看了一眼,生生吞下一大口口水,“還真,不噁心!”
沈尚書呵呵的咧嘴笑。
兩隻箱子彷彿比他新擡的姨娘都好看萬分。他守着兩隻箱子看了良久良久,才喚人進來,將這兩隻箱子,藏進他書房裡頭的暗室中。這間暗室,除了他的心腹,連他最寵的姨娘都不知道。
有了這大兩箱的珠寶,他的整個書房,好似都熠熠生輝起來。
“把四娘叫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