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節_第84章 得寸進尺

發佈時間: 2023-04-13 13:2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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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昕娘這才側臉看他,語氣裡卻再也找不到她問他,“可曾見過”時候的悵然無措,那種小心又忐忑,讓人忍不住想要保護的語氣了。

 清冷的聲線裡只有淡漠,“二十萬貫。”

 “成交。”好似片刻的遲疑,就怕她會反悔。

 秦家英明睿智的少主,於生意之上,從來未有過這般急切。

 二十萬貫!

 金香揣着飛錢,坐上回程的烏篷船的時候,還忍不住在心裡盤算。

 她是主子身邊的貼身大丫鬟,一個月的月錢剛漲到十貫,在丫鬟裡頭,已經是頂尖的了。

 二十萬貫!她得掙多久?

 就一隻鐲子啊?就一隻鐲子?!

 金香揣着飛錢,雖然是沈昕孃親自交到她手裡的飛錢。

 她卻覺得像是做賊一般,只燙的胸口心口都是火辣辣的。

 待烏篷船滑入暗河的時候,卻猛然聽到一陣兵器相撞之聲。

 錚錚然由遠及近,越發急促。

 金香一驚,慌忙護到沈昕娘跟前。

 划船的船伕也聽到了聲響,“娘子坐穩了!”

 說罷,便調轉船頭,又向山莊劃去。

 儘管小船在水面上漂的極快。

 可那打鬥之聲仍然緊隨其後,甩都甩不掉。

 “怎麼回事,誰敢在秦家的地頭上鬧事兒?”船伕啐了一口,磨拳擦掌的想上去看情況,可瞧瞧小船裡頭坐着兩個嬌滴滴的女子,又只能忍住。

 忽而一直羽箭破空而來。

 立在船頭的船伕揮着竹竿擋開,人卻險些跌進水中。

 “孃的……”

 他剛罵了一句。

 便聽得有怒斥之聲,“不許放箭——”

 “是王爺的聲音!”金香立時驚喜道,她猛的站起,腦袋撞在船篷之上,她又揉着腦袋坐了下來。

 “怎麼回事?你們真是鷹爪子?”船伕皺眉呵斥。

 一隻小船卻如同羽箭流矢一般,在水面上飛躍而來。

 方琰立在船頭,手握一柄長劍,肅容冰冷至極。

 蜜色的臉上,緊抿的脣透出他極度的不悅。

 金香連忙鑽出船篷,招手道:“王爺,王爺,娘子在這裡!”

 方琰聞聲,側臉望來。

 烏篷船內,黑紗隨風輕揚。黑紗之下的女子,靜默如水。

 方琰縱身一躍,來到沈昕娘乘坐的小船之上。

 船伕拿起竹竿就要打他。

 方琰隨手一擋,那船伕便撲通一聲掉入水中。

 他矮身來到她身邊。深邃的眼眸之中,盡是擔憂焦灼。

 打量她周身安好,氣質從容,他才鬆了口氣,心中卻隱隱有怒氣。

 “你有什麼事,不曉得,要先說一聲麼?”方琰擡手取下她的冪籬,直視着她的眼睛道。

 沈昕娘淡漠望他。

 當初最吸引他的,便是她身上永遠的從容,永遠的淡然。

 可如今最讓他生氣的也是她,無論何時,無論旁人急成什麼樣子,她都是一副不急不慌的淡漠。

 “甩掉暗衛,你不知道我會……”他咬牙切齒,卻不想放軟口氣,承認自己的關心。

 沈昕娘緩緩點頭,“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他蹙眉反問,語氣不善。

 沈昕娘看着他俊逸的面容,看着他深蹙的眉頭,看着他深邃滿是關切的眼眸,“我知道,你在擔心。”

 方琰有些憤懣,“既然知道,爲何還要犯險?”

 沈昕娘垂了垂眼睛,“我只是,想來寄賣東西而已。”

 淡然的口氣,像是在說一件不足掛齒的小事。

 方琰卻忍不住擒住她的手腕,逼她擡起頭來看他,“你需要錢,不能告訴我麼?你需要做什麼,不能讓我知道麼?你明知道擔心你,你……”

 他咬牙忍住。

 沈昕娘直白看他,“你把我當什麼人?”

 方琰一怔。

 沈昕娘動了動被他捏在手裡的手腕,他卻抓的更緊了些。

 “我該把你當什麼人?”沈昕娘嘆了口氣,又問道。

 方琰咬牙,抿脣,一時,卻無法回答她簡單的問題。

 他把她當什麼?小妾?妻?心愛之人?

 她該把他當什麼?夫君?王爺?能全心依靠的男人?

 “你不用擔心我,如今我們各自有事情做。彼此牽絆也不多,你累了,想念故人的時候,看看我,念我思故。我呢,借你的勢力,規避一些麻煩,自由自在的追逐我想要得到的東西。各取所需,各有所得。不是,挺好麼?”沈昕娘緩緩說道。

 不是,挺好麼?

 方琰皺眉。倘若真的彼此牽絆不多,爲何他要在聽聞暗衛跟丟的時候,就扔下手中一切事物,匆匆趕來?倘若真的只是爲了借她思念故人,爲何在逼近之時,要顧及她的感受,隱忍從來不碰她?

 恍若一塊大石頭,墜墜在心頭。

 “聽聞齊王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失敬失敬!”岸邊傳來清越的嗓音。

 方琰同沈昕娘側臉向船篷外頭看去。

 岸邊,秦冉立在前頭,身後臨風而立山莊衆人。

 整齊劃一的着裝,腰間金燦燦的玉帶,颯爽跨立,精神抖擻。

 便是相交於朝廷的金吾衛,也不差。

 方琰看了沈昕娘一眼,起身來到船篷外頭,下巴微擡,睥睨的王者之勢立顯。

 “秦郎客氣。今日擅入,非爲公事,所帶亦非朝廷兵馬,不過爲尋吾妾而已。”方琰淡然開口。

 秦冉向船篷內看去。

 那素衣女子,安然靜默的坐在船內,瑩白無瑕恍如美玉的臉上,平靜無波。

 他有些錯愕,心中莫名的有些惋惜。

 他口中不由帶出一絲嘆息,“原來如此,既然來了,還請齊王爺不嫌棄,山莊中略坐坐吧?”

 “今日不便,改日再來叨擾。”方琰注視着秦冉望進船篷內的目光,不悅說道。

 秦冉也不多糾纏,拱手相送。

 方琰的隨從躍上小船,撐船而走。

 隱約可聞岸上人道:“就這麼讓他們走了……”

 “咱們和朝廷素來互不相犯,那可是攝政王,招惹他做什麼?”

 ……

 方琰的目光落在沈昕娘身上。

 她淡漠的表情之下,藏了多少倔強和驕傲,讓他不忍觸碰?

 ·

 秦冉捏着扇骨,負手立在山莊的廳堂裡。

 仰目望着碩大的屏風之上,寫着的“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幾個字。

 那小娘子,既然是齊王的妾室,就不是坤道出家修行之人。

 爲何會對道家之學如此熟悉?

 “少主!”剛提了正堂主的雲瑤站在廳堂之外,拱手道。

 秦冉收回目光,轉身回眸。

 雲瑤頂着落在身上的視線,微微垂頭,“讓大夫看過了,趙堂主確實沒有中毒。”

 “哦?”秦冉挑了挑好看的眉梢,“那因何全身僵硬,口不能言,目光呆滯?”

 “大夫說……”雲瑤有些遲疑的開口,“是趙堂主失了心魄所致。”

 “失了心魄?!”秦冉重複道,語氣有幾分諷刺之意。

 忽而他想到,那女子一雙漆黑無邊,幽深探不到底的眼睛。

 那一雙讓人望之生寒的眼眸,莫非不是天生不全,而是藏着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

 “那女子定然有古怪!”雲瑤大着膽子說道,“屬下已經審問過,茶碗中的毒乃是趙堂主指使人所下。可趙堂主所用茶碗之中,根本沒有毒。”

 秦冉擡眼看她。

 雲瑤也微微擡了眼睛,看了秦冉一眼,又復低下頭去,“若非那女子有異,一個小妾而已,怎可能勞得齊王爺親自出馬?朝廷一向和秦家進水不犯河水的!”

 秦冉輕緩道,“沒事,你下去吧。”

 雲瑤遲疑片刻,沒話找話般,“哦,對了,大夫還說,趙堂主非但沒有中毒,倒是體魄甚是康健,體內氣息順暢,經脈通達,連陳年老疾的痔瘡都好了……”

 秦冉挑着眉梢看向雲瑤,似笑非笑道:“知道了。”

 雲瑤再無話說,這纔看了眼他的衣角,躬身退下。

 ·

 二十萬貫飛錢。

 沈昕娘讓金香拿到官號換成小額的飛錢。

 給正在整修雲香布行的葉桂娘送去一些,又給悅來食肆的孫掌櫃留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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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桂娘手裡有了銀錢,且娘子絲毫沒有過問花用的意思,

 只交代說,一切都照着好的來。

 她花起前來,再沒有以往的小家子氣,連腰桿都更直了幾分。

 店面還沒有整修好的時候,她已經朝蘇州杭州的老賣家訂了不少的上乘布匹了。

 待店面一整修好,立時就能送來。

 沈昕娘則難得的在府中老老實實的呆了下來。

 方琰每次叫人來回話,都說“沈娘子在研究染料的方劑。”

 絲毫不讓人擔心,安分的不像話。

 方琰把玩着手中的羅漢頭核桃,心中卻反覆回味着那天,在烏篷小船上,她清冷淡漠的話。

 真的,是沒有多少牽絆麼?

 真的,只是借她來思念故人麼?

 ·

 丹心終於從食肆回來,說自己在無甚可以教郝大廚的手藝之時。

 沈昕娘又叫悅來食肆也重新整修。

 若能將兩邊的店鋪也購來,自然更好。

 更留下契據,將酒肆一成的利潤分給郝大廚,和孫掌櫃。

 自然,整修之後見到利錢以前,他們是沒有錢拿的。

 東家這般大手筆的花銷,只怕是半年內,也見不到回頭錢。

 但郝大廚分外清楚自己如今的手藝。

 孫掌櫃更是清楚先前店面還小,丹心在後廚之時,悅來食肆的受歡迎程度。

 當即便喜不自勝的接過契據,一再謝過沈昕娘。

 金香不解,“娘子將典當行的紅利,分給丹心和鐵柱。又將食肆的紅利分給掌櫃和掌勺。布行全權交給葉娘子打理……這樣,娘子不是把原本屬於自己的錢,都給出去了麼?娘子圖什麼?”

 沈昕娘擺弄着染料,頭也不擡道:“我確實需要錢,但我更需要有人忠心的爲我掙錢。一個人的力氣終究有限。與經營之上,他們比我擅長。”

 金香哦了一聲,“那也,不用給這麼多吧……”

 丹心捧着沈昕娘要的染料上前,小心翼翼的擺放好,“娘子,你看這些對麼?”

 精心之態,好似她捧着的不是染料,而是什麼稀世珍寶一般。

 金香覺得自己似乎明白娘子究竟想要什麼了,又似乎不太明白。

 布行和酒肆的大動作,將沈昕娘賣玉鐲得來的現錢,幾乎全花用進去。

 丹心和金香扒拉着賬單之時,總忍不住露出肉疼的表情。

 沈昕娘卻絲毫不改淡泊的樣子。

 直到她看到第一批將染出的上乘布料時,才微微有些動容。

 整個染坊,卻是生生維持了兩日的寂靜,好似大家都繃着,壓抑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兩日之後,才爆發出一陣陣的歡悅之聲。

 她們新染出的布料顏色——太美了!

 女工們壓抑自己的興奮欣悅之情的這兩日。

 沈昕娘只做了一件事。

 便是親自做了一道精緻的點心,並且親手送到方琰的院中。

 人沒進屋,方琰便嗅着香味翻身而起。

 待見到沈昕娘娉婷的身姿,提着放點心的小匣子之時,他竟有幾分難以言說的快慰。

 自從兩人從秦家山莊回來,便沒有再見過面。

 雖然同在齊王府裡住着。

 雖然他日日聽聞她的一舉一動。

 可那些與直面相對不同。

 “剛做的小食。”沈昕娘跪坐在案几一旁,放下匣子,取出點心,杏仁佛手、合意餅、金絲酥雀、如意卷、蜂蜜花生、核桃粘、翠玉豆糕、栗子糕、雙色豆糕、豆沙卷一碟碟擺在青玉案上。

 鮮亮的顏色,壓花而成的精巧形狀,撲面而來的甜香之氣。

 彷彿能讓人從髮梢愉悅到腳趾頭。

 方琰眼含笑意看她,深邃的眼眸中,竟有些藏不住的孩子般的歡欣。

 她披散在身後的烏髮,她淨白的廣袖,纖長的手指,拿着象牙筷夾點心的動作,無不賞心悅目。

 她放下筷子在他面前,“嚐嚐。”

 也許人最是懂得什麼叫得寸進尺。

 方琰覺得今日的沈昕娘格外的好親近,竟不由眯了眯眼睛,嘴角飛揚,俊顏之上的華彩,蓋過這一室的珍寶。

 雕樑畫棟,不如他輕輕一笑來的耀眼非凡。

 “餵我。”他輕輕吐出兩個字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