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經年不曾解,誤會早再挽

發佈時間: 2023-03-18 17: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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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戰俘,瀲灩很自覺地換了一身樸素的衣裙,梳著丫鬟的髮髻,算作韓朔的侍女。

 營地裏秦陽裴叔夜等人她都認識,平日相處也不難。但是其餘的將領她不熟悉,便難免聽見些污言穢語。韓朔一意孤行令萬人命喪為的是她,那她自然就要擔住這駡名。

 不過她對名聲一類的事情,早已看得比白水還淡。日子是要自己過的,謠言止於智者,罵她的人越多,她就越是憐憫地看著韓朔。

 瞧瞧你的人都蠢成了什麼樣子。

 韓朔與裴叔夜商議了半日的事,下午便騎馬帶她出去。路過一處營帳的時候恰好又聽見了有人非議: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妲己亡商,褒姒滅周。太傅如此偏寵這位貴妃娘娘,會不會…”

 “你說什麼呢,太傅睿智,怎麼會為兒女情長所羈絆?不過是借著貴妃的名頭跟新都城裏的那位叫板罷了。那位娘娘,就是個點綴。”

 這人挺聰明的啊,瀲灩聽得點頭。

 韓朔黑了臉,裡頭的人還在繼續說:“那位娘娘生得貌美,也不怪大家都要爭搶。只是自古紅顏薄命,我看呐,她也沒什麼好下場。”

 “也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祭了哪方的旗。太傅畢竟是成大事之人。”

 韓朔動身想要下馬,瀲灩一把拉住了他,輕笑一聲:“太傅這是被人說中心事,惱羞成怒了麼?我身上的罪孽已經够多了,用不著您再來加。”

 說罷,伸脚踹了踹馬肚子。身下的馬打了個響鼻,撒蹄子就往前繼續跑。

 韓朔看著前頭的路,不說話。他們沒走太遠,只是在軍營附近散心。瀲灩猜不准身後的人現在是什麼心思,也沒敢妄動。

 “我不會拿你祭旗。”許久之後,有人悶聲說了一句。

 瀲灩挑眉,扭身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若說以前的韓朔是聰明得讓她猜不透,現在的這人就是傻得讓她想不通了。事到如今說這些話,有意思麼?

 “太傅要是真為我好,該放我回去。”瀲灩淡淡地道:“我是楚家人,這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的事實。我的爹爹大哥都在對面,若有一朝你勝了,我必然是要隨他們去的。你留我在這裡,軍心不穩,又沒有什麼好處,何必呢?”

 韓朔輕笑:“楚家人?家人當真那麼重要麼?更何况是沒怎麼把你當家人的家人。”

 瀲灩一怔,繼而有些惱:“你沒人xin就罷了,作何要看輕他人的親情?爹爹養我長大,哥哥疼我愛我,怎麼就不是把我當家人?”

 “這樣便是家人?”韓朔冷笑:“你告訴我,若是你爹知道你我之間的事情,是會領軍來殺了我,還是先帶著你去跟皇帝請罪,而後殺了你?”

 馬停在草地上,低頭去吃草。周圍一片安靜,只馬背上一處氣氛凝重。

 瀲灩很不喜歡這假設,更不想去猜爹爹到底會怎麼做。韓朔是個冷血冷情的人,她不要被他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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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說是不是?”韓朔將下巴放在她的肩上,似笑非笑道地:“你怕是也知道,你比不得楚家的名聲重要吧?”

 瀲灩心裡一緊,反手就要打他,卻被他擋住了,而後拉過她的手,十指相扣。

 臉上氣得通紅,卻掙扎不開,她當真是生氣了,手肘往後一頂,惱怒道地:“隨你再怎麼說,我也不可能不認親人。你當我是你這樣的禽獸?親生父親可以不要,親生哥哥也可以陷害?”

 若不是他這麼殘暴,逆了韓家,他們現在也不會是勢不兩立了。

 韓朔眼神一凉,抱著懷裡的人,冷哼著道:“親生父親?逼死我母親的禽獸,可以稱作父親麼?親生哥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若是當年被斬首的是我,你可還會罵韓天麟是禽獸?”

 瀲灩頓了動作,有些訝异地看著他。

 “一直以來,你都覺得我做的是錯的麼?”韓朔笑得不進眼底,側頭看著遠處的樹木山丘。

 “十歲那年,我方才同你和明妹玩耍得盡興,一回院子,推門進去便看見她吊死在了房梁上。那時候我在想什麼,你知道麼?”

 瀲灩抿唇。韓夫人自盡一事她知道,但是不知道原因是什麼。後來去韓家弔唁,還給她的靈位磕了頭。

 說起來也是,韓朔似乎從那天開始,就更少笑了。

 他靠著她的肩膀,像是自己說給自己聽的一樣,聲音緩慢:“我想的是,她想要的東西,生前沒能得到,死了我會替她完成的。女人啊,愚蠢又容易滿足。她守著那冰冷的宅子多年,要的不過就是韓永能回頭。可惜了,等到死都沒有等來他。”

 韓永是韓朔之父,也曾是忠心為國之人。只是行為風流,與韓夫人少年夫妻,後來卻形同陌路,鮮少去陪伴她。韓夫人是個溫柔的女人,什麼也沒有說,只把韓朔養大,之後便去了。

 瀲灩不曾想過,韓朔那些有逆倫常之舉,都是為這個。

 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那麼有情溫柔的一個人。

 “東院西院的姨娘,加起來怕是不比後宮的妃嬪少。我很不明白,曾給人許下過一生相伴的諾言,又怎麼能在半路離開,還活得那麼自在。”韓朔輕笑,撚起瀲灩的髮絲:“所以我將他最寶貝的兒子送下了牢獄,知道韓天麟死訊的時候,那老頭子終於也去了。我將他的骨灰與那笨女人的放在一處,留在了情緣山。”

 “對了,你一定很關心你的天麟哥哥,想知道我為什麼害他?”他低聲道:“你的天麟哥哥對你最溫柔了,會給你買豆沙包對不對?看起來你就像他的親妹妹。可惜啊,我這親弟弟沒那麼好的命,他對我可是半分不會留情。母親去世,我守靈的那個晚上,就差點被他給殺了呢。”

 瀲灩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撒謊!”

 天麟哥哥怎麼會做這樣的事?

 “不信麼?”韓朔嗤笑:“這個倒是可以問韓府的管家,是他當時救了我。”

 太傅之比特只有一個,他與韓天麟皆是有能力勝任之人。龍虎相鬥,難免都有一傷。韓天麟不曾拿他當過弟弟,他作何要傻傻地把人家當哥哥看?

 瀲灩咬唇,心尖都顫抖起來。她突然不想再聽韓朔說下去了,身後的人卻好像要跟她對著幹似的,接著道:“然後還有我退掉你婚事的事情吧,你也一直怨恨了我這麼多年。我告訴過你是你爹爹從中作梗,你也沒信過,沒去問過你爹,是不是?”

 她問了爹爹也不會說,瀲灩打斷他,語氣僵硬道地:“婚事不成,是你我無緣。就算是爹爹從中作梗,如今也證明了爹爹是對的。當初我若真嫁給了你,現在怕是更加無法自處。

 韓朔張嘴咬了咬她的肩膀,頗有些惱:“若你我當初婚事成了,現在我也不必擔心留不住你。”

 瀲灩聽得心裡一顫,還是翻了個白眼。正想嘲諷他兩句,手上卻突然被套了東西。

 她低頭看過去,神色一僵。

 紅色的繩結,有些舊了,結扣的地方有一點兒線頭。

 這是他親手給她戴上過,她又親手丟掉了的東西。

 “贈子紅鸞繩,與子一生好。”韓朔悶悶地念了一句,左手從她身前繞過,扣住她戴著紅鸞繩的右手。

 “東西我找回來了,雖然你不見得會在意,但是戴著吧,別再丟了。姻緣廟門口的水太冷了。”

 她腦子裏有些空白。

 “我不會水,小時候你就該知道。當時你救起我的時候,我問你名字,你沒有答我就被奶娘發現了。”韓朔微微闔起眼,感覺到懷裡的人身子僵硬,笑著試探道:“真可惜。”

 好端端的,說小時候的事情做什麼?瀲灩暗罵他一聲卑鄙,卻撇撇嘴,答道:“早知道救起來的會是你這麼個妖孽,當初就該讓你淹死。”

 身後的氣息陡然灼熱,瀲灩沒敢回頭,想打破這詭異的氣氛,便將手從他手裡掙脫了出來:“時候不早了,回去吧。晚上他們又該來找你了。”

 “瀲灩。”韓朔覺得自己嗓子有些乾澀。

 “不用再說了。”瀲灩雲淡風輕地看他一眼:“還追究當年的事情做什麼?晚了吧?太傅若是這才想起要報救命之恩,不如自刎了把命還我。”

 她沒察覺到他眼裡的情緒,當年救命一事引發了怎樣的誤會她都全然不知,只當今日是韓朔一時興起,要追憶過去了。

 雖然也知道了不少事,但是於他於她,都不能有什麼改變了吧。攻城之戰將起,她得尋機會回去,至少替皇帝守住新都。

 一陣風吹過,太陽又從雲層後探出了頭,曬得人昏昏欲睡。瀲灩乾脆縮回他懷裡,閉目養神。

 韓朔沉默了許久,調轉馬頭回營。

 有些誤會,解開了又如何。沒有時間給他們來後悔莫及,他們的路,從來是在前頭,沒有絲毫後退的可能。

 “太傅,明日之戰,您看……”裴叔夜拿著地圖跟韓朔一陣嘀咕,說了半天抬頭,才發現旁邊的人似乎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