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總是不遂人願,驚鴻盼着一夕之間事情全部解決,三皇子卻在沈墨與太子一起被軟禁在宮中五天之後,才慢慢進京。
京城最近人心惶惶,沈府已經被查封。太子一黨,包括樑太傅在內,統統被軟禁。天將有變,朝中之人紛紛選擇了投靠三皇子,就等大軍進京,改朝換代。
沈墨坐在皇帝的寢宮裏,太子站在一邊,牀上的人氣息虛弱,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充滿算計的君主,倒真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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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弟已經有動作了,這皇宮都被他所控,估計不久咱們便可以看見他了。”太子端着茶在一邊道:“若是事成,我必定會兌現當日之言,還請將軍放心。”
沈墨靜靜地看着牀上的人,他好像想說話,然而始終像是有什麼東西堵着他的喉嚨,叫他不能發聲,一雙眼睛有些渾濁,卻睜得大大的。
“痛苦嗎?”沈墨彷彿沒聽見太子的話,倒是這麼輕聲問了牀上的人一句。
皇帝自然是沒有辦法回答他的,乾枯的手努力想擡起來,都只能發抖,無法動彈分毫。
太子冷眼旁觀,倒是也沒有多少反應,只是看着沈墨道:“他吃了黃泉散,就剩着半口氣吊着,自然是痛苦的。只是黃泉散是宮廷祕藥,將軍怎麼懂得用水兌了,能做慢xin的毒藥?”
沈墨輕笑了一聲,感覺牀上的人努力側頭看着他,便靠近皇帝一點,看着他的眼睛道:“因爲很多年前,我的父親也是因爲這個東西突然暴病而亡,留下一身的空名頭,命喪黃泉。”
太子一愣,牀上的人亦是一抖,渾濁的眼睛裏好像劃過什麼情緒,嘴巴又努力張了張。
“竟然……”太子有些驚訝,看着面容平靜的沈墨,再看看牀上自己的父皇,突然明白了爲何一向忠心耿耿的大將軍沈墨,會幫他親手給父皇喂下毒藥了。
沈墨的父親當年功勳更蓋如今的沈墨,七尺男兒,一把長劍橫笑戰場。大戰得勝凱旋之後,得皇家封賞,無上的榮光,卻在一夕之間暴病而亡,其妻殉情。沈家遭逢劇變,老太君一夜白頭。
沈墨當年,應該還只是個孩子吧?怎麼就知道自己父親是中毒死的?
而且這麼多年,沈墨一直忠心爲國,得天下美譽。即使被皇帝找着藉口要收回兵權,也沒有絲毫猶豫就放棄了地位官職。世人都道沈墨是不貪名利,全心效忠之人。所以也不會有人想到,要下毒謀害皇帝,送他早日登基的人也是沈墨。
太子心裏有些複雜的情緒,忍不住又看了沈墨一眼。
“太子放心,此次事情之後,太子登基爲帝,沈某會隱居山林,從此不再出現。功名利祿於沈某來說不過是過眼雲煙,這麼多年沈某爲的,也不過是這一刻罷了。”
沈墨看着皇帝的模樣,笑道:“心願已了,殺父之仇也終於得報,多謝太子。”
尋常之人,若是父母被皇帝誅殺,該當如何?世上有那麼多人想要刺殺皇帝,然而深宮之中那至高無上的人,要刺殺又談何容易。皇帝手握生殺大權,手裏的人命不計其數,對其心懷恨意之人天下皆有。
然而真正報了仇的,就只有沈墨一個。
太子捏了捏手,最後只能一聲長嘆:“將軍實在是讓人佩服。”
“太子過獎。”沈墨輕輕端起一邊的藥碗,將最後的一口藥倒進了皇帝嘴裏,平靜地看着他掙扎,喘息,而後歸於寧靜。
“三皇子差不多該進來了。”沈墨放下藥碗,站起來,眉目間輕鬆了許多:“出去迎一下也不錯。”
太子點頭,轉身走了出去,沈墨跟在後面,踏出宮殿之時擡頭看了看藍天。
今天天氣不錯,好歹出了些太陽。他九泉之下的父母,應該已經安心了吧。
三皇子的儀仗從宮外就開始鋪陳,驚鴻趴在院子的牆頭上往外看,明黃色的馬車一路往皇宮的方向而去,前後禁軍齊步,威武不已。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新帝登基呢。
不過石琮說,事情很快就會結束了。
三皇子進了皇宮的一瞬間,被他所控制的宮中禁軍突然將宮門關上了。厚實的硃紅鎏金大門,發出十分沉重的聲音,在天地間迴響。
宮裏爆發了戰鬥,然而敵我都是禁軍,最後打成一片也不知道到底誰纔是該打的。衣裳鎧甲都是一樣的人,最後殺紅了眼。
地上血流成河,沈墨同太子站在望月臺上看着下面,看着血泊之中冷冷擡眼回望他的三皇子,嘴角一擡,露出一個十分溫柔的笑。
“以百滅千,將軍好計謀。”三皇子捏着拳頭,死死地瞪着他道:“我看透你的想法,卻也阻止不了他們自相殘殺。將軍站在高處看人狼狽,心裏是不是特別得意?”
沈墨挑眉,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得意得很明顯?”
宮中被三皇子所控,卻還有百人是太子勢力。沈墨讓他們穿着和三皇子禁軍一樣的衣裳,融入他們的隊伍裏,開始廝殺。三千甲兵他們是不敵的,但是看這千人自相殘殺,他們不戰而勝,犧牲的也不過是百人xin命。
殘忍而有效的取勝之法,沈墨用得十分得心應手。
三皇子臉色鐵青,被幾個近衛護着,不甘心地看着高處的沈墨道:“我不明白,你到底爲何選擇幫這個庸人,而不願意站在我這一邊?你與我聯手,天下本就唾手可得!”
“我與太子聯手,天下也是唾手可得。”沈墨笑銀銀地道:“如果你非要問個爲何,那麼我還是正經地告訴你原因。”
三皇子抿脣,執着地看着他。論才華論背景,沈墨都沒有選擇太子的理由,他倒是想看看,到底太子贏了他哪裏!
“我討厭蕭琅。”沈墨開口,眼睛微微眯了眯,很是認真地道:“他太讓人討厭了,所以幫太子一把,送他上黃泉,沈某很樂意。”
太子和三皇子都是一愣,呆滯地看着沈墨。
臺子下血流成河,兩廂對立之間,太子其實也想聽聽沈墨看上自己哪裏。他韜光養晦,一般人是不敢在他身上冒險的,他還以爲是沈墨慧眼識珠。
沒想到卻是因爲蕭琅?!
三皇子一口氣沒緩上來,差點吐血,太子更是哭笑不得,揉了揉額角道:“沒有其他理由了嗎,將軍?”
“沒有了,這是真正的原因。”沈墨一本正經地道。
原來他們的江山之爭,全是因爲這人的小心眼麼?太子覺得想笑,爭死爭活,權力登頂,在這男人眼裏看起來就只是用來整治情敵的?
很同情地看了自己的三皇弟一眼,太子苦笑道:“將軍真是奇才。”
“太子過獎。”沈墨看看時辰,讓身後的人護着太子離開:“這裏的狼藉很快就會風平浪靜吧,請太子去安全的地方,準備爲先皇發喪吧。”
三皇子雙目血紅,看着沈墨的背影道:“你不會囂張一輩子的,沈墨,我總會殺了你。”
“恭候大駕。”沈墨頭也不回,轉身離開。
傳聞皇宮之中血洗大地,流出宮裏的水都是紅色的。三皇子篡位殺父,被太子打入天牢。皇帝駕崩,舉國哀悼。京城外三皇子的駐兵係數被石琮帶領大軍吞併,重新編制,收納入伍。
驚鴻睡了午覺醒來,發現外面竟然都下雪了。披着披風出門看了看,雪好像下得很大,地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掩蓋了許多的污穢和鮮血。
差不多該結束了吧?驚鴻看着門口,那裏依舊沒有什麼動靜。
沈墨什麼時候纔會回來?
“小姐,已經挖好了。”剪畫從一邊的地道口爬出來,氣喘吁吁地道:“他們說這石頭是死石,人一進去就落上,便不會再打得開。”
驚鴻回頭看了看,點頭道:“那便行,給師傅多些銀兩,讓他們離開京城幾個月吧。”
“是。”剪畫按吩咐做了,不過還是很奇怪:“小姐爲何要這麼做?”
“狡兔三窟,有點準備到底是沒錯的。”驚鴻垂着眸子道。
聽着風聲,太子已經是即將登基,沈墨不會有事了。但是皇室的人心思都莫辨,她實在是怕了,多留點心總是好的。
不遠的地方,有馬蹄聲踏雪而來。
驚鴻聽見了,猛地擡頭朝外面看去。
門被推開了,有人一身落雪,大步跨了進來。呼吸帶着的霧氣讓她看不清他的臉。
驚鴻睜大了眼睛,飛快地起身朝那人跑了過去。剪畫還沒看清,面前的人就已經不見了。
“小姐!”
趴到窗戶邊去看,院子裏兩個人已經擁在了一起。驚鴻的披風落在了地上,只穿着一件長裙。沈墨緊緊抱着她,皺眉道:“半分不會好生愛惜身子麼?”
紅着兔子眼睛,驚鴻委屈地看着他,嘀咕道:“你讓我等太久了。”
“我總是會來。”沈墨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攬着她撿起披風,將人給裹得好好的。
“不管如何,我總會回到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