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長樂眸子一凝,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
韓恩三正要搖頭之際,血珠子卻忽然散開,四下八方流淌而去。
屋裡氣氛非但沒有鬆快,反而揪得更緊。
「抓起六枚銅錢,心裡想著你要找的那個人。」韓恩三說,「而後拋在羅盤上。」
蘇夢瑤吃力的抓起那六枚磨久的銅錢,在手裡抓握片刻,朝羅盤上扔去。
嘩啦一聲響。
六枚銅錢掉在羅盤上,骨碌碌滾了幾下。
梁長樂看不出玄妙,只好盯著韓恩三緊巴巴的臉,「如何?」
韓恩三看著羅盤上的方位,掐算著天干地支。
沒等他掐算出什麼,蘇夢瑤又撐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
「她撐不住了,我得叫郁小姐進來。」梁長樂說。
韓恩三搖搖頭,「別動,別破壞這氣,只差片時!」
梁長樂一面拍著蘇夢瑤的背,為她順氣,一面緊盯著韓恩三,額上都滲出了汗。
「成了……」韓恩三猛地舒了口氣,掐算的指頭也停了下來。
梁長樂揚聲喊,「郁小姐!快進來!」
蘇夢瑤身子一歪,無力的倒在枕囊上,她昏厥過去時,嘴角竟帶著一絲輕鬆的笑。
韓恩三迅速收起他的「傢伙什」。
郁芸菲狐疑的看了他們一眼,又摸蘇夢瑤的脈門。
「她今早醒來,情況已經趨向穩定,怎麼會這麼快又昏過去?」
梁長樂眉頭輕蹙,劃過一抹自責。
郁芸菲未曾錯過,她低聲嘀咕,「她心脈脆弱,氣息微弱,此時若想保住她的命,不能給她什麼刺激,不宜大喜大憂。」
梁長樂低著頭沒作聲,韓恩三已經聰明的出了房間。
梁長樂也悄悄往外走時,郁芸菲叫住她。
「顧小姐最近和景安相處怎樣?景安被調去函谷關練兵,你們不得朝夕相見,心裡很想念吧?」
梁長樂猛地抬頭,狐疑看她。
賈明成叫她小嫂嫂,也不知郁芸菲聽見了沒有?她怎麼會在這時候,問自己和慕容景安的事兒?
「不耽誤郁小姐救人,我就在門口,有什麼吩咐,你大聲招呼就是。」梁長樂避開話題。
「不耽誤我救人。」郁芸菲說著,已經開始下針。
她的醫術果然不是吹的,下針的手法熟稔,姿勢流暢如同行雲流水。
她不像是在行醫扎針,反而像是揮毫潑墨的藝術……她每下一針,臉上就多一分堅定和自信。
梁長樂看著此時的郁芸菲,一掃平日的孱弱模樣,倒有幾分沉穩大氣的美。
梁長樂站著沒動。
郁芸菲不再和她說話,也不叫她離開。
她一根根數著,郁芸菲整整扎了九九八十一針,才舒了口氣,挺直了腰。
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蘇夢瑤,氣息也平穩了很多,恬靜的像是睡著了。
「她暫時沒事了,但病得太久,便是我爹在,恐怕也無力回天。」郁芸菲語氣很淡,沒有生離死別的大起大落。
梁長樂輕輕的嗯了一聲,「她自己似乎已經有準備了。」
「像你這樣活著真好。」郁芸菲看著她說。
梁長樂怔了一下,迎上她灼熱艷羨的視線。
「健健康康,無憂無慮。」郁芸菲說。
梁長樂咧嘴笑了一下,她不知該覺得諷刺,還是可笑?亦或是慶幸?
四年人畜不如的「野豬」生活,被准駙馬殺了至親的爹,弟弟還在他手中,她原身也葬送在火海里……但所幸那並不是結局。
她又活過來了。
「無憂無慮不敢說,但既然活著,就要努力好好活著。」梁長樂點了下頭。
她轉身出門,賈明成立時迎上來,「小嫂嫂,她、她怎麼樣?」
「你不是恨她嗎?不是恨不得她死嗎?她如今真的要死了,你緊張什麼?不該擺設宴席,大肆慶祝嗎?」梁長樂面無表情的說。
賈明成踉蹌退了一步,他臉色灰敗頹喪。
怔了片刻,他抬手「啪——」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繼而就是疾風驟雨般的耳光聲,他左右開弓,像是不把自己的臉打腫,就不肯罷休。
梁長樂冷眼看著。
直到身後一雙大手,摁住他,賈明成才被迫停了下來。
他比女子還白皙的臉上,指頭印子疊著指頭印。打得可真狠,從眼角到嘴角整張俊臉都腫了。
「你打腫臉,她就能好嗎?既然放不下她,為什麼不敢承認?為什麼要折磨她?」梁長樂問。
賈明成已經說不出話。
站在賈明成身後,控制著他兩手的慕容廷說,「別問他了,他心裡又何嘗不受折磨?」
賈明成身子一顫,不知忍了多久的淚,刷的滾下來。
他掙開雙手,坐在一旁的欄台上,捂著臉,沒有哭出聲,肩膀卻一直在顫。
慕容廷走上前,輕輕把周身冷氣,簡直要凍死人的梁長樂,輕輕擁進懷裡,「念念,不用綳得太緊,別把自己和別人,都逼得太緊。」
梁長樂掙扎了一下,他卻摁著她,不許她逃出他的懷抱。
說實話,他懷裡很暖,有乾淨清爽的氣息,無端給人一種可以信靠的感覺。
以前,她只覺得他身邊氣息危險,現在卻覺得安全。
人真是不可靠,連自己的感覺都那麼善變……
她身後吱呀一聲門響。
梁長樂知道,是郁芸菲出來了。
她立刻想從慕容廷懷裡抬起頭,卻被他摁著不許。
「辛苦你了。」慕容廷說。
郁芸菲輕嘆一聲,「廷哥哥別客氣,我應該的。」
「叫葯童在這裡守著,你也去休息一會兒吧。」慕容廷說。
郁芸菲卻沒動。
梁長樂直覺,背後有一雙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和慕容廷。偏慕容廷按著她的頭,不許她回頭確認。
「廷哥哥,下個月……你別忘了。」她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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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廷應了一聲,「不會忘的。」
郁芸菲高興的笑了一聲,又安慰賈明成幾句,腳步輕輕的離開。
她走了好一陣子,梁長樂才得以從慕容廷懷中抬起頭來。
她看了慕容廷一眼,推開他,轉身坐在賈明成近旁。
賈明成側臉看她,他眼睛紅腫紅腫的,一開口,嗓子也沙啞了,「我今晨才知道……她離開我的時候,已經患了病。她那時候剛得知自己不能生育,本就打算離開我,又恰逢我娘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