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我想你啊

發佈時間: 2023-03-18 15: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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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繡針倏地刺在了手上,冒出一顆鮮紅的血珠。

 李懷玉眉頭一皺,目光幽深地看向窗外陰沉的天,低聲道:“人常說,刺繡之時傷了手,是不祥之兆。”

 像是應和她的話似的,天邊劃過一道閃電,“咔”地一聲將蒼穹劈裂。狂風從窗口捲進來,吹得桌上的綢緞絲線亂飛。

 懷玉看着,臉上擔憂之色更濃。

 旁邊的青絲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殿下,別人刺傷了手,興許會是不祥之兆。”

 “可您,只要一拿起繡花針。就一定會刺傷手,跟徵兆沒什麼關係。”

 屋子裡的空氣凝固了一瞬。

 李懷玉乾咳兩聲,擦了手指上的血,嘿嘿笑道:“是嗎?”

 是的,沒錯,不管是繡手帕還是給君上繡袍子,這人十針之中必有一針命中手指,剛開始青絲還會擔心,現在已經見怪不怪了。

 旁邊的徐初釀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低聲道:“我聽赤金大人說,前方捷報連連,夫人不用太擔心君上。”

 “我沒擔心他。”耷拉了腦袋,懷玉趴在桌上道,“只是已經三百六十八個時辰沒有看見他了,不知道他過得怎麼樣。”

 徐初釀:“……”

 連時辰都數得這麼清楚,也真是難爲這個一向大大咧咧的人了。

 “殿下。”赤金從門外進來,拱手道,“紫陽主城四周有動靜。”

 李懷玉回神,輕笑:“我就知道這羣人慣用這些手段,按照安排好的去做吧,不用驚擾君上。”

 “是。”

 兩軍交戰。若真是堂堂正正地打,江玄瑾無論從兵力還是戰術來看,贏面都很大。所以懷麟和柳雲烈,難免會把腦筋打到後方的人身上。她這兒已經擋掉好幾批刺客了,江府那邊也不能倖免。

 雖然有舊賬未清,但是懷玉覺得,總不能讓江玠腹背受敵。

 火是從江府正院燒起來的,家奴敲鑼打鼓地喊着“走水了”,江家衆人都急匆匆地往外跑,江崇剛扶着老太爺過了月門,就看見十幾個黑衣人從圍牆上越進來,氣勢洶洶地圍住了他們。

 “焱兒!”江崇低喝,“送你老太爺從另一道門走!”

 江焱聽話地上來扶穩老爺子,一邊退一邊吩咐索酒去報官。

 江府守衛一向森嚴,今日這些人攻勢甚猛,想必是早有圖謀。江焱想送老爺子出府,可不管走哪邊,都被人圍堵。無奈之下,只能將他安置在側堂,然後與江深一起帶着家奴護着。

 衙門的人來得很快,然而竟沒能殺退這羣蒙面人。江崇粗略數了一番,光他能看見的蒙面人就有一百來個,更別說其餘方向的。

 江府怕是要遭大劫了。

 “父親,孩兒不會武,等會怕是要給江家丟人了。”江深跪在老太爺面前,朝他磕頭。

 江老太爺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什麼丟不丟人呢?你本就善文,打小沒習過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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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深磕頭又起身,捏了捏手裡的長劍。

 沒習過武,也得保護好家人才是。

 “深兒。”江老太爺忍不住道,“爲父一直沒有問過你,在一線城是怎麼了?你自打回來,就始終悶悶不樂。”

 微微一怔,江深垂眸:“父親多慮,孩兒沒事。”

 這還叫沒事呢?往常那般開朗的一個人,現在是再難見他笑。倒是肯入仕。肯上進了,可孤鸞丫頭來他這裡哭了好幾回,說二公子抱着孩子總是一臉陰沉,那可是個男丁啊,也不知道他在嫌棄個什麼。

 聽着外頭震天的喊殺聲,江老太爺捏了捏龍頭杖,低聲道:“我這一輩子總在操心,總盼着你們光宗耀祖,可人麼,一輩子也就這麼回事,比起光宗耀祖,你們日子平順安康纔是爲父更想看見的。”

 江深沉默半晌,然後問:“所以三弟一直在一線城不回來也沒關係?”

 捏着龍頭杖的手背暴起兩根青筋,江老太爺方纔還挺慈祥的臉瞬間扭曲了,手杖往地上狠狠一杵:“誰跟他說的沒關係!府裡一個月十封家書!天天讓他滾回來他都不聽!誰生他的都忘記了還談什麼天下大事!等他回來,我非得打斷他一條腿!”

 震耳欲聾的咆哮,吼得外頭的打鬥聲都小了些。

 江深揉了揉自個兒的耳朵,哭笑不得:“平順安康?”

 “逆子還想平順安康?”江老太爺梗着脖子瞪着眼。

 江深:“……”

 江二公子覺得,自家父親其實也挺可愛的,這些日子分明一直在祠堂給三弟祈福,嘴上偏生不饒人。這吹鬍子瞪眼的模樣,像生了氣要人哄的小孩子。

 “咔”地一聲響,門被人撞了一下。

 屋子裡的人瞬間安靜下來。

 江老太爺盯着門,認真地道:“這遭若是落入賊人之手,危及天下,我便帶你們去見江家的列祖列宗。”

 說着,又側頭看江焱:“焱兒怕嗎?”

 “江家男兒,不畏死。”江焱長了一歲,五官線條更加清晰,眉宇間也多了幾分堅定,“生死都能爲國爲民,是焱兒的福氣。”

 江老太爺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官兵被蒙面人殺退,府門四周形勢膠着,府內卻是蒙面人佔了上風,江崇且戰且退,護到側堂門前的時候,已經渾身是傷。

 “何苦呢?”蒙面人笑道,“不過是請各位去喝個茶,又不是要爾等xin命,弄滿身的傷多不划算?”

 江崇啐了一口,長刀立於身前,完全沒有要投降的意思。

 蒙面人有些惱,揮手就示意同夥上。

 “殺——”震天的呼喝聲,聽得屋子裡的人心裡都是一頓。

 聽聲音就知道有多少人,父親一個人是不可能攔得住的!江焱一急,拿了江深手裡的劍就打開門出去,想幫忙。

 然而,門打開。江崇好端端地站在門檻旁邊,庭院裡倒是廝殺成一片。

 “這?”江焱傻眼了。

 一路不知道哪兒來的人,穿的都是暗紅色的粗布衣裳,肩上繡着牡丹,出手狠戾,幾棍子就把蒙面人打得腦漿迸裂鮮血橫流。

 方纔還氣勢洶洶的蒙面人,轉眼就被這羣人給壓制住。

 江崇皺眉看着:“不像衙門的人。”

 廢話。衙門的人動手能是這街頭流氓的打架路子嗎?江焱目瞪口呆地看着空中飛舞的木棍鐵鏟,突然覺得《本紀》裡那句“鋤櫌棘矜,非錟於鉤戟長鎩也”也不是絕對的,眼前這些人手裡的鋤頭,就比蒙面人手裡的兵器要鋒利得多啊,一砸一個死!

 形勢突變,黑壓壓的一羣牡丹軍翻牆進江府,蒙面人跑的跑死的死,幾個時辰之後,江府一片狼藉,血流成河,卻到底是平靜了下來。

 “多謝壯士出手相救。”老太爺朝那領頭的人拱手作揖,“敢問壯士名姓?”

 領頭的是個年輕人,聞言目光復雜地看了看江府的人,沒吭聲。

 “壯士有難處?”江老太爺道,“老朽也只是想知道壯士名姓,好報答一番。”

 “父親。”江深盯着那人看了一會兒,道,“他不是有難處,是怕說出來咱們難堪。”

 “爲何?”江老太爺不解。

 江深道:“他名四海,是飛雲宮面首。長公主麾下之人。”

 在公主府住了那麼久,面首基本都認得了,這人沒有四大面首那麼受寵,卻也是在一線城任了官的。

 一聽這話,江府衆人的確覺得很難堪。

 長公主的面首?

 江焱和江崇對視一眼,神色都不太自在。

 之前在陰平,他們可是當着長公主的面罵過那幾個面首的。沒想到如今卻承了人家的救命之恩。

 這就很尷尬了。

 林四海掃了他們一眼,拱手道:“刺客已抓,府上加強戒備即可,告辭。”

 “林大人。”江深叫住他,“江府一貫是知恩圖報的,你這麼走了,府裡的人怕是要睡不好。”

 聞言,林四海倒是笑了笑:“長公主說了,要的就是您幾位報不了恩難受。”

 說完,扭頭就帶人離開了江府。

 江深:“……”還真是李懷玉的行事風格,忒壞了點。

 江老太爺臉都綠了,扭頭問:“她什麼意思啊?”

 江焱虛笑道:“大概是記仇了。”

 江崇打量着滿院的狼藉,又看了看顫顫巍巍來請罪的護城軍,輕聲道:“方纔那人有本事,這麼多護城軍都束手無策,他們卻能扭轉形勢。”

 “門口被堵着了,護城軍進不來。”江焱道,“而那些人,是直接翻牆進來的。”

 有謀有略,行動敏捷,不得不說,丹陽長公主麾下的人,的確是很厲害。

 江老太爺沉默地看着地上豔紅的血,眼神很是複雜。

 李懷玉在寫家書的時候,並沒有把這件事寫進去,她咬着筆看着搖籃裡的小禍害和小混蛋,寫了厚厚的一打信紙,直到信匣子真的塞不下了才罷休。

 江玄瑾與柳雲烈從庸下打到了蒼駒山,一路各有勝負,總的來說還是紫陽這邊佔上風。但江玄瑾臉色不太好看,坐在營帳裡,把十幾個將領看得心驚膽戰的。

 “前些時候遭伏,是探子失職,卑職已經重新安排了人,類似之事以後斷不會有。”

 “糧草已經運抵庸下。馬上就能接上軍中所需。”

 生怕天雷落在自個兒頭頂,將領們一個接一個地報着好消息。報到最後一個人,那將領無話可說,硬着頭皮道:“一線城那邊似乎有信傳來。”

 聽到這裡,江玄瑾鬆了眉頭:“各位辛苦,且回去休息,後日一仗。再出不得岔子。”

 “是!”如獲大赦,衆將領紛紛起身行禮,爭先恐後地離開了主帳。

 乘虛捧着信匣子進來,唏噓道:“人家的家書都是用信封,咱們夫人倒是好,一個月沒見就有一匣子的話要跟您說。”

 脣角微勾,江玄瑾打開匣封,抽出一打信紙來。

 “親親相公,見字如面!”

 亂七八糟的八個字跳進眼裡,彷彿能看見那人朝自己撲過來,吧唧地親在自己臉上,然後趴在他胸口抓着他的衣襟唸叨:“最近一線城變暖和啦,還下了一場難得的春雨,整個城池裡的人都高興得在街上亂跑。我沒去,畢竟是你的夫人,要注意儀態嘛!”

 神色柔和下來,江玄瑾單手抵着下巴,盯着手裡的信紙,眸子滿是笑意。

 “小混蛋和小禍害吃得更多了些,不過前天我抱小混蛋的時候沒注意,被他尿了一身,可氣死我了,又不能揍他,只能把枕頭揍了一頓。你別說,還真解氣!”

 “赤金現在和初釀真是親近啊,雖說初釀完全沒有察覺赤金的心思,但他倆天天湊在一起,赤金對初釀那叫一個溫柔體貼,我看着都覺得難得,也不知道這傻丫頭什麼時候能察覺。”

 “百花君賴在一線城不肯走了啊,好像和陸景行起了什麼衝突,我問陸景行,他說是冤孽,總覺得這詞兒好像誰在哪兒說過,聽着挺耳熟的,但我想不起來了。不過陸景行最近心情好了些,沒之前那麼陰鬱了,我也能放點心。”

 微微眯眼,江玄瑾把這一張信紙單獨撇開,放得遠遠的,然後繼續看。

 “我給小禍害繡了小衣裳。青絲說我手藝差,可我覺得,好歹是她親孃繡的,再差她也得穿不是?前些天看見一塊好料子,也給你繡了件斗篷,等你回來的時候,再給我兌個寶貝好不好?”

 手指輕輕摩挲着信紙,像是摩挲着她的眉眼一般溫柔,江玄瑾低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

 歪七扭八的花紋,走在哪兒都引人矚目,可他一直穿着,軍中的人都習以爲常了。

 “昨天出門的時候,聽見街上百姓在誇你,可真是什麼好詞兒都往你身上堆了,還有姑娘說等你凱旋,做丫鬟侍妾也甘願。你猜我怎麼勸她的?對,沒錯!我上去跟她打了一架,她輸了,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你還是我一個人的!”

 心頭微動,江玄瑾翻到後頭附着的畫。

 第一張是兩個人熟悉的小人,一高一矮,矮的小人跳起來抱着高的那個。第二張矮的小人蹲在地上,使勁挖着倭瓜下的泥。

 原來當時是聽見了的?江玄瑾抿脣,耳根紅了紅。

 最後一張的兩個小人一人手裡抱了個奶娃娃,嘴巴的弧度畫得大大的,高的那個半彎了腰,矮的那個抱着娃娃就踮腳親上他的臉。

 “我想你啊。”她用她平生最端正的筆跡,寫了這四個字在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