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8章 誰傳暗書來?

發佈時間: 2023-03-18 13: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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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離珠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我自然知道自己這句話扎進了她心裏,於是也不看她,只低着頭,狀若黯然的道:“自從民女進宮之後,各位娘娘言必稱‘顏小姐’,這自然是對民女本家的尊重,但其實依本朝禮法,民女早已出閣,這‘顏小姐’三個字,早已經當不起了。”

 “……”

 “民女既已出閣,如今一非寡居,二未被休,雖然孤身入京,這是爲了照顧妙言公主,可還算是別人家的媳婦,若眼下接受皇帝陛下的冊封,只怕——”我擡起頭來看着常晴,微笑着說道:“皇家這一面的顏面是保住了,可民女這一女二嫁,皇家霸佔民婦的事,就難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整個景仁宮都安靜了下來。

 我這幾句話,雖然說得和和氣氣的,但“一女二嫁”、“霸佔民婦”這些話,實在有些駭人聽聞,這些娘娘們大概也是沒想到會從我嘴裏聽到這些詞兒,不僅是常晴,就連旁邊一直安穩坐着的楊金翹,此刻也是一臉震愕的神情,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般,吃吃道:“你,你——”

 對上她的目光,我只淡淡的垂下眼瞼,也閉上了嘴。

 眼角,自然也看到跪在前面的南宮離珠,這一刻,她的一張臉蒼白如紙,可臉頰上卻偏偏出現了幾道紅,不知道是因爲急切的羞憤,還是什麼關係,就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扇了一巴掌似得。

 其實,不止是她,我自己的臉上,也是一陣火辣辣的。

 我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用這個藉口,或者說,用裴元修,來回擊南宮離珠。

 果然,我的話音剛落,旁邊就有幾個嬪妃交頭接耳起來,一邊低聲說着什麼,一邊用眼角看向南宮離珠,悉悉索索的,卻也能大概聽到她們的一些話——

 “當初貴妃不就是——”

 “是啊,她連休書都沒拿,那一位現在還活生生的呢!”

 “這可是——”

 “噓,別說話!”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本朝民風比起前幾朝來說不上開放,女子幾乎已經不被允許參政——我當初能做集賢殿正字,也是託了太子的福——但被休回家、寡居的婦人想要再嫁倒也不是新聞,況且,古老的樂府詩中,劉蘭芝被休回家,尚有縣令來迎娶,和男子休妻再娶一樣,這種事是自己的自由。若有人要拼得一生去換一塊貞節牌坊,自然有人稱讚,可不願孤獨一生而再嫁再娶的,也不會被千夫所指。

 只是——一女二嫁,就跟男子停妻再娶一樣,告到官府,也是要立案的!

 所以,我這話一出,就像是無形中扇了南宮離珠一記耳光,難怪現在她的臉上還隱隱的發紅。

 這個時候,等氣氛醞釀得差不多了,我才微笑着說道:“西川雖然民風開放,女子大多潑辣敢爲,但一女兩嫁的事倒也是沒有的。貴妃娘娘爲皇帝陛下着想,爲皇家的臉面着想自然是好,但,皇帝陛下的——清譽,娘娘也是該考慮的。”

 南宮離珠跪在那裏,一動不動。

 我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麼心情,羞憤還是震怒,只不過,我跟她的樑子早就結下了,她今天這樣逼我,但也怨不得我說這些來還擊她。

 只是,說完之後,也並沒有什麼勝利的快感。

 不論如何,作爲女人,我和她,和所有的女人一樣,一開始都不會希望走到今天這一步,一生一世一雙人,這絕不只是一兩個人的夢想,只是,世事無常,我會先遇見裴元灝,上天也會安排她先嫁給裴元修。

 說來,誰都沒有被偏愛。

 所以,說完那句話,我自己也安靜了下來。

 屋子裏,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的氣氛裏。

 不知過了多久,常晴突然嘆了口氣:“罷了,這件事再議吧。”

 說完,她低頭看了看一直不動彈的南宮離珠,這個時候,南宮離珠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一樣,拼命的咳嗽起來,那種咳法像是要把心肝都震碎一樣。常晴擡眼給旁邊的蕊珠使了個眼色,蕊珠急忙上前扶起南宮離珠,常晴說道:“你爲皇上的事,也實在太勞心了,自己的身子本來就弱,還不好好保養。你啊,還是好好將息一下吧。”

 南宮離珠沒有說話,也是說不出話來,只用力的咳着。

 常晴嘆了口氣,從座位上走下來,伸手扶着她:“怎麼了?真病了?”

 南宮離珠這個時候才勉強止住了咳嗽,但說話的時候聲音也是斷斷續續的,她說道:“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妾太輕狂了,也沒把事情弄清楚,就胡言亂語,驚動了皇后娘娘,臣妾該死。”

 常晴剛要說什麼,南宮離珠又接着說道:“不過,有一件事,臣妾還是不太清楚。”

 “什麼?”

 “臣妾竟不知,原來顏小姐已經在宮外另嫁他人了。不知道,顏小姐嫁了誰啊?”

 “……”

 我的眉心微微一蹙。

 南宮離珠慢慢的回過頭來,一張臉咳得通紅,連眼角也有些發紅,已經完全蓋過了剛剛她臉上那羞怒的紅色,我被她那雙發紅的眼睛一看,似乎也能從裏面看出一點實實在在的痛楚來,頓時呼吸一窒。

 不過,我面不改色,淡淡的笑道:“這,還要緊嗎?”

 “也不要緊,本宮只是問一問。顏小姐,事無不可對人言,難道你嫁人這件事都能說,嫁給誰了,卻反倒不能說了?”

 “……”

 “還是,你不敢說啊?”

 景仁宮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繃了起來。

 的確,事無不可對人言,我和裴元修那場婚禮鬧得那麼大,連三歲小孩都知道,不可能這些喜歡打聽的娘娘們不知道,她現在來問,我也知道是什麼意思了,不過想扣一頂反賊的帽子到我頭上。

 我閉着嘴,站着不動。

 南宮離珠慢慢的推開常晴和蕊珠的手,轉過身一步一步的走到我的面前,那雙有些發紅的眼睛還帶着剛剛咳出的淚光,死死的盯着我:“怎麼,剛剛伶牙俐齒的,我說一句你辯一句,現在,一個簡簡單單的問題,你反倒說不出話來了?”

 “……”

 她對着我陰沉的眸子,冷冷一笑:“你說不出來,我來說。你的確出宮嫁人了,只不過,你嫁的可不是什麼好人家,而是——”

 “住口!”

 就在我的拳頭捏緊,全身都繃緊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南宮離珠驀地一驚,擡起頭來往我身後一看,頓時臉色大變。

 而周圍那些嬪妃也都被嚇了一跳,好幾個都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回頭一看,一個個嚇得全都跪倒在地:“皇上!”

 我有些僵硬的,看着眼前的南宮離珠,常晴他們全都跪伏在地了,這才轉過身去,就看見裴元灝站在門口,身上還帶着寒氣,卻也壓不住他漆黑的眼中騰起的煞氣,好像一瞬間要將人整個屋子都壓垮一般。

 我的嘴脣微微顫抖了一下,還是立刻俯身行禮:“民女拜見皇上。”

 裴元灝看着我,臉色陰沉得像是外面的天。

 他不開口,就這麼在門口站着,滿屋子的嬪妃也都不敢開口,就這麼跪了一地,我能感覺到旁邊的人都在瑟瑟發抖,呼吸都窒住了。

 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門口站了多久,又聽了多久。

 是不是——剛剛我的那些話,都被他聽到了?

 想到這裏,裴元灝突然擡腳走了過來。

 他沒有開口,就這麼走過來,這些人也沒有一個敢起身的,就看着他的袍子在眼前慢慢的飄過去,最後,他的腳停在了我身邊。

 我的一隻手還撐在地上,冰冷的地面所傳來的寒氣,透過掌心直直的刺到了心裏。

 而就在我身邊,南宮離珠也規規矩矩的跪伏着,似乎也和我一樣,感受到了那一陣寒意,她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我也並不好受,雖然跪在冰冷的地上,但裴元灝的目光卻像是帶着火,當他看着我的時候,幾乎連肌膚都要被灼傷了。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他大赦一般的話——

 “都起來。”

 立刻,有人鬆了口氣。

 大家急忙站起身來,還有兩個像是腿發軟的,站起來都趔趄了一下,常晴被扣兒扶起身來,急忙說道:“皇上,今天——”

 “不用說了。”

 他的臉色依舊陰沉:“朕都知道了。”

 一聽這話,南宮離珠的臉色更加蒼白了起來,她擡起頭來看着裴元灝,瑟瑟的道:“皇上,臣妾有罪,臣妾——”

 “你不用說了,”裴元灝的聲音意外的一柔,竟像是不敢看她,又不捨得不看她,掙扎了一刻,才慢慢的說道:“你的心思,朕都明白。”

 “皇上……”

 這時,裴元灝頭也不回,淡淡的說道:“你先回去吧。”

 “……”

 雖然他沒有回頭,甚至這話也沒頭沒尾,但我還是立刻會過意來,這話是跟我說的。

 我輕輕的說道:“民女告退。”

 說完,也不等任何人再開口,把剛剛已經爭論了半天的問題再提出來,急忙轉身走了出來。

 一走出那屋子,就感到外面一陣寒氣懾人,幾乎將我的呼吸都要凍成冰了,而門口,還站着玉公公他們幾個,一看見我走出來,玉公公臉上的皺紋都深了幾層,輕輕的說道:“你出來了?”

 我回頭虛看了一眼,然後輕輕的說道:“公公,皇帝陛下在外面,聽了多久了?”

 玉公公立刻沉下臉來。

 他不說,我大概也明白了。

 大概,玉公公不希望他聽到的,他全都聽到了。

 這個時候,我也不知道應該說南宮離珠的戲好,還是時機抓得好,看來她在這宮裏這些年,雖然沒有當貴妃,但本事倒漲了不少。

 若是換做過去的“嶽青嬰”,只怕再來幾個都要死在她手上了。

 幸好,如今的我,是“顏小姐”。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一看見我竟然還笑了,玉公公忍不住伸手擰了我一下:“你怎麼就這麼——”

 我被他一擰,順勢從臺階上跑了下去,也淡淡的笑了笑,身後裴元灝安慰南宮離珠的聲音已經很小,這個時候完全聽不見了,我只聽到最後一句,是他要送她回玉華宮,只怕出來就撞上,我對着玉公公點了點頭,便急忙轉身走了。

 回家,也就是幾步路的距離。

 一推門進去,吳嬤嬤和素素全都圍了上來,問長問短的,看來她們也都很擔心,一大早被叫過去,只怕我又要吃虧了。我只輕描淡寫的說了一下,解了她們的擔憂,再回頭看的時候,妙言也從內室跑出來,噠噠噠的一路跑着,撲到我懷裏。

 我笑道:“妙言想娘了?”

 “嗯。”

 “放心吧,娘不會離開你的。”

 我伸手抱住她,輕輕的撫摸着她紅紅的臉蛋——我當然不會輕易的離開你。

 不管有任何人,想要趕我走;不管任何人,想要算計我和你,我都不會輕易的讓她得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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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休息了一會兒,看來裴元灝的心情也不怎麼好,倒沒來找我的麻煩,吃過午飯之後,我就給妙言脫了襖子陪她睡覺,當解開胸口的扣子時,我突然愣了一下。

 “咦?”

 旁邊正端着銅盆要出去倒熱水的素素停下來:“大小姐,怎麼了?”

 “妙言的那張符呢?怎麼不見了?”

 “哦,妙言小姐掛胸口的那張吧?早起不是弄溼了嗎,正放到桌上曬呢。”

 我回頭一看,果然放在桌上。

 於是放下心來,陪着妙言睡下去。她倒是心安理得,沒一會兒就睡着了,可我卻有些睡不着,翻來覆去的折騰了一會兒,乾脆下牀來走到桌邊,想要拿本書來看,就看到那張放在桌角的靈符。

 已經幹了好些了。

 我伸手拿起來,用指尖捏了捏,而就在這時,我突然看到了什麼。

 那靈符上,被水潤溼了的地方,隱隱的透出了什麼東西來,好像——

 好像是一些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