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景安臉色越發黑沉難看,偏偏她的話說的滴水不漏,一點兒璦昧親昵的縫隙也不留。
他坐在她對面,明明窄小的車廂,他們中間卻像隔著一片海。
一路無話,外頭顧星雲喊了聲,「到了,阿姐?」
梁長樂便逃也似得出了車廂,扶著顧星雲的胳膊就下了車,連馬凳都沒叫人擺。
「你腳剛好……」慕容景安話音未落。
她人都走出好幾步了。
慕容景安本就表情不多的臉上,此時更是陰雲密布。
「爺……」衛衍在一旁拱手行禮。
「說。」慕容景安的目光追著那女孩子的背影,彷彿拐過了院牆,進入了小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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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衍看他一眼,偷偷輕嘆,但立即就正色道:「上次和爺發生衝突,後來被人殺了的侯姓男子,正是梁國定國公的嫡子侯正新。他的嫡親妹妹侯思晴,是葉相的寵姬。」
慕容景安沒做聲。
衛衍繼續說,「不知怎麼,梁國傳回的消息,說是我夜國人親手殺了侯公子,葉相還未表態,但處理不好,便有可能影響兩國的交往。」
慕容景安皺了皺眉,雖沒說話,但至少說明他在聽。
衛衍遲疑片刻,「京都已經得了信兒,問世子爺究竟是怎麼回事,卑職該如何回復京都?」
慕容景安轉過臉看著他,「侯正新搶本世子的未婚妻,你沒有看見嗎?」
衛衍倒吸了一口冷氣,「可這事兒如果告訴京都的人知道,他們就會以為殺侯正新,也有世子的手筆。相隔幾千里,世子更不好洗清嫌疑了。」
慕容景安說:「他死了到便宜他了,他若是沒死,你覺得,我會放過他?」
他想起來就窩氣……原本來的一路上,他跟顧子念的關係已經越來越融洽。
正是因為她被人擄走,一夜未歸。
被京都府司隸送回來之後……司隸暗示,她夜裡發生了不好的事兒,情緒不穩定。
打從那兒氣,她就有意的疏遠他,跟他劃清界限。
慕容景安徹底看明白了,她跟她爹,完全是兩種人,她非但不想攀龍附鳳……反倒害怕真的跟他產生關係。
在她眼裡,他也就是在情急之時,扶一把的浮木。一旦溺水的境遇過去,她轉手就棄掉他,絲毫不會遲疑。
衛衍撓了撓頭,「爺不是惟恐跟顧小姐糾纏不清嗎?不是巴不得把婚約這事兒給撇乾淨?如今是個好機會,爺怎麼不把自己摘出去?」
「你說什麼?」慕容廷聞言瞪大了眼睛。
衛衍吸了口涼氣,飛快反思,他說錯什麼了?
「不、不是……卑職是說,這是個機會撇乾淨……也不是,沒必要把不相干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慕容景安的臉色愈發難看。
連他身邊親信都還覺得,他巴不得和她撇清關係嗎?
「您若是想償還顧小姐的情,大可通過別的方式,無論是在錢財上相助,還是在顧家小郎君的前途上幫忙,都比把您自己搭進去更簡單方便啊。」衛衍一副老成,過來人的樣子說,「感情上的糾纏,最是扯不清理還亂了。」
慕容景安眉頭深蹙,半晌,才恢復平日里,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樣子,「先不回復京都,就說我們也要查,具體什麼人所為,是不是有意嫁禍我夜國人,都需要真憑實據。」
衛衍連連點頭。
「且兩邦合作,我們又不求著梁國。梁國以前能征善戰的幾位將軍,都被葉相所忌憚,把他們隔離在兵權之外。夜國只要有耐心等,不用我們去打壓梁國,梁國很快就變成沒有刺的肥瘦。沒有柵欄的肥羊群了。」慕容景安又往院子深處看了一眼,他收斂神色,轉身去辦事。
梁長樂把顧星雲關在門外,卻沒有在彈琴。
她甚至連琴譜都沒有看,反倒是研墨,提筆作畫。
明明是一面之緣,僅僅幾個眼神交匯的瞬間。
但她下筆之時,卻胸有成竹,如有神助,簡單的幾筆勾勒,就已經有了那人傳神的輪廓。
她換了支細花枝俏筆,俯下身子,用筆尖蘸墨勾勒描繪。
一刻之後,那銀面具男就已經躍然紙上。
梁長樂起身,遠遠打量,她搖搖頭,「不像,太扁平,不傳神。」
她皺眉思量一陣子,竟拿過妝台上的螺鈿,粉脂,又調了墨汁,攪合在一起。
她廢了好一陣功夫,調墨的時間,遠遠超過在紙上勾勒描繪的時間,她又在一旁的宣紙上反覆試色。
直到紙上暈開一片透亮的琥珀色,她才滿意點頭。
她蘸飽墨汁,細白雲筆一點點在面具男的瞳仁上暈染開,層層疊疊的琥珀色,畫上的人驟然靈動起來。
難怪說人的靈氣,全在眼睛里,眼睛一活,整幅畫都活了。
「是他,沒錯了。」梁長樂放下筆,吹乾墨。
「林恩姝到底在哪兒呢?這麼長時間不來找我……她的錢還夠用嗎?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當初也該約定個記號,叫我好找到她,知道她的情況如何……」
梁長樂在屋子裡踱步,一個人自言自語,「如今找到了,卻又把她弄丟了,倘若我要回京都,卻還不見她來找我,該怎麼辦?」
「不能坐著乾等,韓恩三說了,我若要找她,就要跟著心的方向走。」梁長樂想到這兒,吹乾了畫,折好放進胸前衣袋裡,轉身去找顧星雲。
「給阿姐找一套夜行衣。」她到顧星雲房中。
這是她第一次到顧星雲的房中。
也是她第一次發現,一個男孩子的房間竟然收拾的這麼乾淨整潔,就像他們剛住進來那時候一模一樣。
就連杯盞茶壺,屋裡擺設的方向,都與最初無差。
因為客棧每個房間的擺設都差不多,她屋子最初住進來時,就是這個樣子。
但現在,她的房間已經完全是她個人的風格了。
「阿姐要夜行衣幹什麼?」顧星雲湊過來。
「你別管,別多問,就說你幫不幫忙?」梁長樂拿出大姐的氣勢。
顧星雲嘿嘿一笑,「阿姐吩咐,我還能不答應?別說您要一套,就是要兩套我也得準備呀!」
他沖她擠擠眼。
「我要兩套幹什麼?一套就夠了。」梁長樂說。
顧星雲笑的賊兮兮的,「那可不成,我什麼都不問,但阿姐若想人不知,且躲過世子的眼目,就必須得帶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