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5章 妙言,人生太長了

發佈時間: 2023-03-18 14:3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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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被子裡她微微抽搐的樣子,我的心裡一時間也全都亂了。

 之前想要跟她說的那些話,此刻已經在心裡亂成了一團麻,不僅說不出口,甚至連自己也不知道,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是錯,只覺得心裡痛得無法自拔。

 畢竟是自己的女兒,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我沉默了許久,還是輕輕的伸手輕撫着被子裡高高慫起的一塊,是她消瘦單薄的肩膀,還隨着她的抽泣在微微的抽動着,我知道她在哭,也能想象到她淚流滿面的樣子,這讓我更加的心痛,我柔聲道:“妙言。”

 “……”

 她沒說話,只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我又叫她:“妙言。”

 “……”

 仍舊沒有迴應。

 我嘆了口氣,坐到牀沿,一隻手輕撫着她的肩膀,柔聲說道:“妙言,娘知道你很難過。你希望我和你父皇,還有你可以永遠在一起,這個願望——娘明白的,娘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期望,所以知道,娘拒絕了你,會讓你有多生氣,有多失望。”

 “……”

 “但有一件事,不管你現在還小,對很多事都不能明白,娘都要告訴你——”

 “……”

 “世事,不會因爲你難過失望,或者生氣,就必須按照你設想的去走。”

 “……”

 “那樣對別人不公平。”

 “……”

 “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都有自己的因果,任何一個人,也都有自己要走的人生道路。娘爲了你,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可以死上千萬遍都毫無怨言,當娘沒有辦法爲了你而去選擇怎麼活。”

 “……”

 “妙言,人生太長了。”

 聽到這句話,彷彿一個囚徒聽到了自己最後的審判一般,我感覺到掌心下,妙言整個人都沉了下去,嗚咽的聲音更加重了,可她卻用力的把被子捂着自己的嘴,一點都沒有哭出聲。

 這樣壓抑痛苦的女兒,更讓我心痛如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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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在她的嗚咽聲中一點一點的流逝,我就坐在牀邊靜靜的陪着她,不知不覺,周圍的昏暗被東方慢慢透出的光亮所驅散。

 屋子裡的光線很暗,蠟燭早就熄滅了。

 而妙言,在不知低聲嗚咽了多久之後,終於哭累了,也慢慢的睡去。

 我小心翼翼的將被子掀開一些,看到她臉上猶帶淚痕,小嘴微微的撅着,還滿含着訴之不盡的委屈,這讓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幾分。

 我低頭看了她許久,心情也越發的複雜沉重了起來,不是沒想過遲早有一天要面對女兒的責難和質問,可我也沒有想到,她的態度會這麼激烈——其實,我多少也能明白,她從小就離開了我和裴元灝,在裴元修的身邊長大,固然是衣食無憂,備受寵愛,但裴元修畢竟是養父,也有自己的大業要忙,不可能事事俱到,而教養她的多是韓家姐妹,那也不是她的親孃,多少是有疏離感的;好不容易回到了我的身邊,也回到了她的親爹身邊,又終是聚少離多,現在,她比過去的確是懂事多了,又要面對我和她父親之間的分離。

 她有這樣的反應,我也並不奇怪。

 只是難過。

 的確有太多該得到的幸福,該享受的快樂,她都沒有得到,如今再是補償,也終究是一道傷口好過之後留下的疤,昭示着曾經的不幸和淒涼。

 我用指頭輕輕的撫過她的臉上,還看見她的鼻翼微微的抽動着。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馬蹄聲,踏碎了清晨的寧靜。

 我回過頭去,看着窗外透進來的薄薄的霧氣,好像被突如其來的風攪動着,直往屋子裡灌,急忙站起身來,但因爲坐了許久,腿腳都有些發麻,我差點跌倒,幸好伸手扶着牀柱才勉強穩住身形,等到腿腳稍微恢復了一點知覺再走到牀邊,馬蹄聲已經止住。

 從窗戶的縫隙,正好能看見驛館門口,一隊人馬走進來。

 是鄧將軍,帶着他的人翻身下馬,一個個臉上都帶着沉沉的倦意,還有些沮喪的神情。

 看來,是沒追上。

 雖然早就知道他們不可能追得上,但這個時候我還是鬆了口氣,那個鄧將軍卻是氣得不輕的樣子,將手裡的馬鞭重重的丟到一邊前來接應的侍從懷裡,垂頭喪氣的往裡走去。

 是他自己請命,呆會兒,大概還要去裴元灝面前請罪。

 不過——

 我又往下看了一眼,他帶去的人不少,畢竟劉輕寒也帶了一些人走,如果要圍剿對方,自然人數上必須多出一些才行,鄧將軍已經走進驛館大門了,馬隊的人才全部停下,而我清楚的看到他們在道路上揚起的煙塵,是自西方而來。

 也就是說,輕寒他們昨晚離開,是往西邊去的。

 他只是讓我……等他,並沒有告訴我他自己會有什麼行動,但想來,這裡已經臨近臨汾,再要往西走,對他而言,也就沒有更多別的地方可去了。

 他走了,卻要讓我等他。

 也就是說,他是會回來的,但等到他回來的那天,又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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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會兒,大家都起來了。

 我幾乎一夜沒睡,這個時候也是頭重腳輕,臉色蒼白,滿眼通紅的走出去時,蕭玉聲看到我都嚇了一跳,急忙說道:“大小姐,你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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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勉強笑了一下:“我沒事。”

 他皺着眉頭,像是又有點生悶氣的,說道:“我知道師哥這樣不對,但大小姐不要跟他置氣,他——他也有不得已。”

 他還以爲,我是因爲劉輕寒拋下我們就這麼離開而生氣,我笑了笑:“我真的沒事,要跟他生氣也不是現在了。”

 “那你這是——”

 他還兀自擔心着,卻看見妙言走到另一邊馬車,玉公公急忙讓小太監過來扶着她上去了。

 蕭玉聲這些天是跟着我們一起趕路的,也很清楚妙言一直跟我同乘一車,頓時一愣。

 “哎?”

 我回頭看了一眼,她哭了許久,這個時候眼睛也還是紅紅的,像只小兔子一樣,往我們這邊看了一眼,一見我也在看她,立刻賭氣把簾子放下來了。不一會兒,常晴也從裡面走了出來,看了我一眼,我微笑着輕輕的點了一下頭,她沒說什麼,只輕嘆了口氣,上了那輛馬車。

 而皇帝的車駕在最前方。

 蕭玉聲立刻明白過來,輕輕的說道:“孫小姐——妙言公主,是不是在跟你生氣?”

 我勉強笑道:“小孩子,鬧脾氣呢。”

 “……”

 蕭玉聲何等機敏的人,怎麼會不知道,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我哪裡會容得孩子跟我鬧脾氣,必然是因爲昨天晚上發生的事造成了現在的狀況,但他也知道這些事自己插不上手,便輕輕說道:“大小姐……凡事放寬心。有我們在,不會有事的。”

 我往他身後看了一眼。

 劉輕寒留下的人,加上他和集賢殿的學子,這個時候幾乎跟朝廷的人馬已經分離開了,護着我的這輛馬車,現在的氣氛自然是有些怪異,但對我來說,也許並不是什麼壞事。

 我點點頭,轉身也上了自己的馬車。

 很快,車隊便開始往前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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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個人坐在一輛馬車裡面,的確是寬敞了許多,但,也空了許多,輕寒走了,妙言也不在身邊,好像一下子,整個世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似得。

 我原本想要試着理清一下這些天來發生的事,尤其是輕寒身上發生的事,可是想不到一會兒,腦海裡就會浮現出妙言泫然欲泣的面孔,和她委屈的話語,頓時又是心亂如麻,什麼都想不起來。

 雖然我告訴蕭玉聲,那是小孩子鬧脾氣,可我自己心裡很明白,這一回,她不是那麼好哄的了。

 就這樣,我們一路南行。

 傍晚的時候,馬車漸漸的開始緩行,沿着彎彎繞繞的山路又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隱隱的聽到了空中傳來虎嘯龍銀的聲音,撩開簾子往前一看,夕陽照耀着遠處的一座城池,因爲周圍都是一片褐黃色的山地,再加上夕陽如血,那座城池好像置身在火焰中一般。

 那就是臨汾。

 我們的馬車在經過了一段山路之後終於上了大道,速度也更快了一些,眼看着越來越靠近臨汾城,也能看到城樓上彩旗飛揚,又許多人都在那裡等候着接駕。這個時候,一隊人馬從城內飛馳了出來,很快便到了我們的面前。

 領頭的那個人,一身戎裝,一馬當先,如同閃電一般衝到了隊伍的前面,然後硬生生的勒住了座下的馬匹。

 他反手一揚手裡的馬鞭,身後的馬隊也立刻停了下來。

 緊接着,這人翻身下馬,單膝跪在了大路中央,裴元灝的車駕前:“山西總兵,布政司右參政張子羽,恭迎皇帝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們的馬雖然停下,但還是激起了一陣煙塵。

 我用手帕捂着嘴,撩起簾子的一角,小心翼翼的大量着這位山西總兵。

 他大概四五十歲,身姿很挺拔,大概常年的奔波勞碌,臉上的皺紋很多,但還是能看出年輕時一定是一位相貌端莊的美男子,即使青春逝去,眉宇間的英氣仍舊不改。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過去也很少在裴元灝的口中,或者是朝臣們的議論中聽到他,可是,從眼下這個景況來看,我就知道,這個人是裴元灝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