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露微帶著孩子,跟司大莊的孩子玩,這讓她感覺到了命運的奇怪。
“……我從來沒想過,我們會有這麼一天。如此的平靜。”司露微道。
司大莊回過頭來,把過往和現在聯系在一起,也很是感嘆。
他想了想︰“我有今天,是要謝謝五哥,沒有五哥就沒有我。至于你……你哪怕不感謝他,也別記恨他了。”
司露微點頭︰“我余生沒什麼理想,只想陪伴著我的孩子,看著他長大。”
榴生听著舅舅和阿媽的話,他已經長大了,能听懂了。
他阿媽一直說,他爸爸沒什麼錯;他舅舅也說,要感謝他爸爸。
他爸爸對他不怎麼好,可他和阿媽回家了,為了讓爸爸不欺負他阿媽,他願意討好他。
上次送給他的鋼筆,好像沒起作用。
榴生到處找木頭,司露微采了一提籃蘑菇。
他們回來的時候,晁溪和石嫂已經把雞炖出了香味,也踩了不少的野菜。
把家里帶過來的肉圓、豆腐塊、粉條,和蘑菇、野菜一起倒入大鍋里,很快就能聞到陣陣菜香了。
“吃飯!”小玉兒揮著小胖手,不停對她爸爸說。
司大莊按住了她︰“還沒熟呢!我姑娘就是厲害,知道啥好吃。”
司露微︰“……”
晁溪和石嫂在旁邊笑。
司大莊不滿︰“有什麼好笑的?活在世上,吃得好,就沒有煩心事。我姑娘白白胖胖活一輩子,我進棺材都踏實了。”
司露微忍不住也笑了。
這麼多年,不改其志的,只有她哥哥了。他還是喜歡能吃能喝的胖丫頭,媳婦滿足不了他,他從女兒身上找到了安慰。
對他而言,這也是一種圓滿。
長得好,不一定能嫁得好;嫁得好的,也不一定能守到老。總之,各人有各人的命。
“挺好。”司露微道。
司大莊又道︰“就是挺好的。像你啊,從小就單薄沒福氣。”
晁溪拼命給他使眼色。
司露微不生氣,笑笑不理會。
她也覺得自己沒啥福氣。
活了這麼大,只有當初離開南昌府,和徐風清回到南湖縣準備結婚的三個月,是她最美好的時光。
除此之外的日子,都不能算真正的好日子。
大人說話,榴生坐在旁邊,手里拿一把小刀,對著木頭雕刻著什麼。
司露微見他動作嫻熟,只讓副官拿只白手套給他,讓他拿著木頭的那只手戴上手套。
“你怎麼想起玩這個了?”司露微問。
榴生道︰“我要雕一個菩薩,送給爸爸,保佑他。”
司露微有點意外。
“怎麼想起給你爸爸送木雕?”
“哄他高興。他高興了,對你好一點,也會對我好一點。”榴生說。
司露微︰“……”
她心中澀得厲害,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最終只是伸手,輕輕摸了下孩子的腦袋。
等著吃飯的功夫,榴生雕了個很敷衍的木頭,隱約看得出人的眼楮和嘴巴。
大鍋里的東西快要好了,晁溪鋪好了毯子,眾人圍坐過來。
榴生瞧見了一只大雞腿,先搶了過來,送到了司露微碗里。
司露微心中又灌滿了蜜。
她忍不住笑︰“把這個給你舅舅。”
“阿媽你吃。還有一個,再給舅媽。”榴生說,“舅舅吃雞頭,舅媽吃雞腿。”
眾人哄堂大笑。
司大莊隨手給了他一爆栗︰“你這個混小子,舅舅養你有什麼用!”
榴生笑著往司露微懷里躲。
一頓飯,吃得特別開心。
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半下午了,榴生沒有睡午覺,一上車就熬不住了,依靠著司露微睡著了。
他手里還拿著那個髒兮兮的木雕。
司露微接過來,看了又看,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她真是個失敗的母親。
他們回到家,司露微問副官︰“大帥什麼時候回來?”
“已經回來了。”
沈硯山一個人,在書房里看一些文件。他今天不算忙,只是听說司露微和司大莊全部出去玩了,獨獨他一個人,特別寂寞。
他們才是一家人,熱熱鬧鬧的。
司露微和榴生回來,直接去了外書房。
沈硯山神色不悅。
司露微就推榴生︰“去給你爸爸。”
榴生還是有點怕沈硯山,低頭看手里的木雕,實在太敷衍,怕挨罵,回頭看司露微,似乎是很想逃走。
司露微鼓勵他,同時替他對沈硯山說︰“大帥,榴生有個東西送給你。”
榴生怯生生的,把木雕放在了沈硯山的書桌上。
沈硯山看著髒兮兮的半截爛木頭,還不如鋼筆,眉頭微擰︰“這是什麼?”
榴生之前還蠻有勇氣的,現在卻又說不出來了。
他支吾著不知如何回答。
司露微含笑鼓勵他,並且半蹲下來,輕輕擁抱了他︰“沒事的,告訴你爸爸。”
榴生偷偷瞥了眼沈硯山。
沈硯山的不悅斂去了,他盡可能做出一點慈父的樣子。
這點樣子,鼓勵了榴生。
榴生道︰“是菩薩……保佑爸爸,我親手雕的。”
沈硯山︰“……”
他頭一回見到這麼粗糙的菩薩,想夸都夸不出口。
“很不錯。”好半晌,沈硯山才捏著鼻子,夸了這麼一句。
榴生的眼楮卻驟然一亮,臉上不自覺浮動了笑意。
小孩子再機靈,也區分不了客氣話。他也沒什麼好壞概念,只知道自己辛苦做出來的東西,得到了父親的賞識,起了作用,心里由衷高興。
他這麼高興,臉上的酒窩很明顯,眼楮的光又明又亮。
沈硯山臉上,也浮動了一點笑意。
這笑意很淺,卻是他這幾年唯一的一次。
榴生看到他笑,既驚訝又高興,原來他爸爸笑的時候,也不是那麼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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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沈硯山的外書房,榴生邊走邊跳︰“阿媽,爸爸喜歡我的菩薩,他還笑了,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司露微道,“你做得很好。”
榴生高興極了。
“阿媽,我過幾天也給你做一個。”
“好。”
他們母子倆,越走越遠。沈硯山站在書房的窗口,手里拿著那木雕,听著孩子的聲音遠遠飄來,心中五味雜陳。
他的心,像上了層冰封,此刻才隱隱化凍,露出了原本的柔軟。
那是他和小鹿的兒子。
他認真把木雕放在了自己的抽屜里,仔細上好鎖。
這天晚上,吃完飯,司露微哄榴生睡下之後,剛剛回房,沈硯山就來了。
“過來坐。”沈硯山坐在沙發里,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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