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場的人,沒有誰能站出來反駁,就算她肥着膽子說一句“這聖旨是後頭纔有的吧”也無濟於事,根本沒有證據。
最擔心的就是沈棄淮以權謀私、一手遮天,結果到底還是發生了。
四大親王將沈棄淮呈上去的證據看了好幾遍,無奈地放在幼帝懷裡。幼帝也不知事,掰扯着聖旨玩兒。
“有這些證據在,侯爺的罪名就算是釘死了。”沈棄淮勾脣,側頭看向沈故淵:“不過三王爺若是還有話說,棄淮也洗耳恭聽。”
沈故淵負手而立,似乎根本沒在聽他說什麼,一雙眼盯着某處,安靜地等着。
沈棄淮一愣,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楊廷尉一臉凝重地與旁邊衆內吏私語,手裡捏着的是方纔寧池魚遞過去的東西。
微微皺眉,他又喊了一聲:“三王爺?”
不耐地回頭,沈故淵斜他一眼:“你急什麼?”
這都對簿公堂了,還得等着他?沈棄淮微微不悅,轉頭看向了那邊的楊廷尉:“大人在看什麼?”
“這……”楊廷尉擡了頭,眼裡神色甚爲複雜:“恐怕有一件案子,要先審才行了。”
“胡鬧!”沈棄淮拂袖:“能有什麼案子,比這件更重要?”
“倒不是重要,只是,這案子不審,您二位這案子也怕是難出結果。”楊廷尉嘆息,摺好手裡的東西,上前兩步朝帝王拱手:“陛下,各位親王,可否讓微臣審問幾個人?”
楊廷尉爲人雖也有圓滑和稀泥之時,但論及審案,卻是從不含糊的。幾個親王一商議,點了點頭。
於是,楊清袖扭頭就喊:“把大牢裡的人帶上來。”
“是。”
沈棄淮有點不耐煩,皺眉看着那幾個老頭子,正想提點異議,就聽得旁邊的楊延玉倒吸一口涼氣。
心裡一動,沈棄淮立馬側頭看向堂前過道。
有犯人被押了出來,帶着鐐銬一步步往堂下走,鐵鏈哐啷作響。一身囚衣破爛,臉上都髒污得很,但還能看出樣貌。
瞧着,有那麼一點眼熟。
“罪人孔方拜見各位大人!”
孝親王一聽這話就不太高興,把坐着還沒桌子高的幼主半抱起來,呵斥道:“你眼瞎了?”
孔方一抖,連忙五體投地:“拜見陛下!”
楊延玉臉上一陣白一陣青,不等楊廷尉開口,先出來拱手道:“陛下,此人是太尉府半年前棄用的賬房,所言必定不可信!”
沈故淵嗤笑:“罪人話都沒說。大人怎麼這麼着急?”
武將就是容易沉不住氣!沈棄淮心裡也厭他,但目前來看,自個兒與他尚算一個陣營,也就忍了,低聲提點一句:“大人稍安勿躁。”
越顯得急躁,越給人抓馬腳。
“可……”楊延玉有話難言,眼裡的焦急怎麼壓也壓不住。
有問題!孝親王眯了眯眼,立馬對旁邊的楊清袖道:“廷尉大人有什麼要問的,趕緊問,旁人不得插嘴。”
“是。”楊清袖拱手,看着孔方問:“你所寫供詞,可有證據?”
“有。”孔方跪坐起來,眼裡帶着些恨意:“做賬房的,都會給自己留個後路,從給太尉府做第一筆假賬開始,小的就知道會有永不見天日的一天,所以,真的賬目都交給了家中小妾,上頭有太尉府的印鑑。”
衆人聽得一愣,沈故淵道:“在場各位很多不知你爲何被關在大牢半年,正巧能做主的人都在,你不如喊個冤。”
孔方身子微顫,雙手相合舉過頭頂,朝堂上重重一拜:“小人有罪,但小人也冤!太尉府私吞賑災銀兩、剝削軍餉,罪大惡極!小人雖爲虎作倀,替太尉做假賬,但罪不至死啊!”
此話一出,衆人譁然,孝親王放下幼帝就往前踏了兩步,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你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孔方嚥了口唾沫:“小人先前在太尉府犯了錯,被太尉大人辭退。本以爲只是丟了飯碗,誰知道竟然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直接關進大牢。受了半年的折磨!思前想後,只能是太尉大人怕我泄密,所以要將我困死在牢裡!如今得見天日,小人願將功抵罪,只求能與妻兒團聚!”
說完,呯呯呯磕了三個響頭。
四大親王相互看了看,齊齊把目光轉向楊延玉。
楊延玉額頭冷汗直冒,勉強開口:“這……”
“先看證據吧。”不等他說話,沈故淵便出聲打斷,伸手就從袖子裡掏出個賬本來,拿在孔方面前晃了晃:“真的賬目,是這個吧?”
孔方一愣:“大人拿到了?”
他可是放在小妾卿卿那裡的,說好了沒有他的允許,誰都不能給的啊。
池魚唏噓,很想告訴他,女人手裡的東西,就沒有沈故淵拿不到的。
不過。他是什麼時候去拿的?仔細算了算日子,最近他們都在一起,那怕是秋日會之前,沈故淵就拿到這個東西了。
他怎麼知道這個賬本的存在的?又怎麼會提前去拿到的?池魚頭頂的問號一個個地冒了上來。
“王爺們先過目吧。”沈故淵伸手把賬本遞給金公公,後者翹着蘭花指就遞給了孝親王。
這東西是個大東西,幾個王爺看了半個時辰,才神色凝重地看向楊延玉:“太尉大人是朝之重臣,此事關係重大,怕是要屏退左右了。”
楊延玉抿脣,眼珠子直轉,沈故淵也沒吭聲,只沈棄淮開口道:“好。”
池魚正看熱鬧似等着左右的衙差全部退下去呢,冷不防的,自個兒也被人架了起來。
“哎哎哎?”她瞪眼:“我也要退?”
“不是朝廷中人,姑娘在此,有些不方便。”衙差架着她就走。
池魚正想掙扎,前頭的沈故淵就發話了:“她留下。”
沈棄淮背脊微僵,冷嘲道:“三王爺也是爲色所迷之人?”
寧池魚如今的身份,憑什麼站在這堂上?
沈故淵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莫名其妙地道:“王爺記xin這麼差?很多證據都是池魚給的,她走了,你來解釋證據怎麼來的?”
有道理哦!池魚連忙掙開衙差,一蹦三跳地回到沈故淵身邊,拽着他的袖子看着沈棄淮,齜了齜牙。
她就喜歡看沈棄淮這種惱恨又殺不掉她的樣子,有師父罩着,他能把自個兒怎麼的?就算那些證據只是她替沈故淵交給楊廷尉的,那她也算參案人員!
沈棄淮眯眼,頗爲鄙夷地冷笑一聲,別開了頭。
池魚的冷笑聲比他更大,扭頭的姿勢也比他更猛,活生生在氣勢上壓他一頭!
就是脖子有點痛。
沈故淵看一個傻子的眼神,瞬間變成了看兩個傻子。搖搖頭,很是嫌棄地道:“繼續吧。”
該走的人都走了,剩下的都是親王和重臣。
“如今朝中是個什麼景象,想必大家都清楚,都是在渾水裡淌着的人。”孝親王開口了,語重心長地道:“太尉身負重任,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定罪的,老夫就想問一句,這鐵證之下,太尉大人還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楊延玉抿脣,他在朝廷這麼多年了,能自保的籌碼自然是不少,就算認了這二十萬兩銀子,那也至多不過受些罰,烏紗是暫時不會掉的。
可就是有點不甘心,怎麼就被翻出來了呢?他分明已經藏了這麼久了。
“大人若是不認,也很簡單。”沈故淵淡淡地道:“照着這賬目上的東西,派人覈查,用不了多久的時間,真相也能明瞭。”
只是這麼查的話,太尉的顏面可就掛不住了,罪名也定然不會太輕。
“孝親王也說了,大家都在渾水裡。”尷尬地笑了笑,楊延玉道:“在朝爲官,幾個不貪?這二十萬兩銀子……是別人孝敬的,微臣也是實屬無奈。”
還有人非得給他銀子,不給就跟他過不去哦?池魚翻了個白眼。
沈棄淮沒吭聲,一身三爪龍紋錦繡不沾絲毫灰塵。
“那這件事就好辦很多了。”楊廷尉道:“既然是他人行賄,那罪名歸於行賄人頭上,便無大事。”
他這小小的廷尉府,可定不了太尉的罪,大佛還是該交給更大的佛處置,他判些小人物就行。
“楊大人真是聰明。”沈故淵面無表情地說了這麼一句。
背後莫名地出了冷汗,楊清袖乾笑着退到一邊。他也是有家室的人啊,在官場裡本就混得不容易,得過且過嘛!
有人當替罪羊,楊延玉立馬鬆了口氣,想也不想就道:“這筆銀子是焦府送來的,真的賬目上想必也有記錄。”
焦府?沈棄淮本想置身事外,一聽這兩個字,瞬間全都明白了,?了臉看向沈故淵。
沈故淵譏誚地看着他:“焦府就對了,今年的賑災糧款是三司使親提,持節使接手。這話,可是悲憫王剛說的。”
池魚眼睛一亮,瞬間感覺整個事件都通透了起來。
怪不得要先審這案子呢,因爲沈棄淮作弊,已經把焦三給洗了個乾淨,證明銀子是賑災的剩餘,要充作軍餉的。自家師父聰明啊!壓根不正面對抗,繞了個彎子,用楊延玉,把焦三給詐了出來!
五十萬兩賑災銀。你焦三送去太尉府二十萬兩,那你自己的腰包裡,難道會一分不留?
別的不說,行賄就是大罪!
沈棄淮微微捏緊了手。要保焦三,就得把楊延玉重新拖下水,這老東西肯定不願意,定然會把焦三出賣得徹徹底底,那他的臉上就有些難看了。
怎麼會這樣的?他千算萬算,怎麼就少算了這一茬?
不,也不能怪他,正常的人,誰能想到從楊延玉身上把焦三扯出來?焦三不止往太尉府送銀子,往他府上、丞相府上,都送得不少,今年五十萬兩銀子,沒一兩到了淮南,可也一直沒人查。誰能料到。突然全被沈故淵給捅了出來。
楊延玉也是個蠢貨,真以爲推卸了罪責就能高枕無憂?沈棄淮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該做的都做了,這筆賬,讓餘丞相和楊延玉去算吧。
不想再看沈故淵的臉,沈棄淮道:“這樣說來,淮南持節使焦三涉嫌行賄,但也不能證明他家裡的銀子就是貪贓。”
“王爺還想不明白?”沈故淵很是嫌棄,推了池魚一把:“你給他解釋。”
她?池魚一愣,回頭瞪着自家師父。她不是來看戲的而已嗎?還得附帶解說?而且,解說就算了,還對着沈棄淮說?
那還不如一拳打上他這張虛僞的臉!
“你這腦子笨,你都能說明白的話,就不愁王爺聽不懂了。”沈故淵慢條斯理地往旁邊一坐:“快些,等着結案呢。”
捏了捏拳頭,池魚咬牙,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向面前這個人。
沈棄淮微微皺眉,眼裡還帶着鄙夷看着她。
一直是他手中刀的寧池魚,在沈棄淮的眼裡除了可以當殺手用之外,再無別的優點。這麼多大人物在場,她一個女人能說出什麼東西來?
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池魚突然就冷靜了下來,攏了攏耳鬢處的碎髮,恢復了一張端莊的笑臉:“王爺聽好。”
“先前您說了,持節使府裡查抄出來的銀兩,是賑災用的剩餘。可是,持節使私自做主,將賑災用的銀兩抽了二十萬送去太尉府上,這是挪用官銀做私事,已經算是貪污。”
“那麼再看看一下小侯爺告狀的案子,既然王爺非說那三萬兩是即將充作軍餉的,那我就要問問王爺了,朝廷發的賑災銀,是官銀還是私銀?”
看着面前這張張合合的櫻脣,沈棄淮有些怔愣,不敢置信地看她一眼,好半晌才答:“自然是官銀。”
“那可不好了。”池魚笑着拍拍手:“小侯爺說過,他查抄出來的三萬兩銀子,有兩萬兩是銀票,剩下一萬兩,都是沒有官印的。王爺,這該怎麼解釋?”
私銀?沈棄淮皺眉:“許是有什麼變通……”
“能有什麼變通?”池魚嗤笑,從太尉手裡接過自己遞上去的幾疊紙,展開呈在沈棄淮面前:“王爺瞧仔細了,這是訂單,糧商收糧的訂單,兩萬兩的訂金,三萬兩的尾款,收了淮南一兩百千石糧食!整個淮南,哪個佃戶能給出這麼多糧食的?”
沒有。只有收糧的官府。
今年淮南上交的糧食不多,說是因爲天災,實則卻是人爲。
“持節使,帝王所設監督各郡縣者也,焦三不僅未盡其職責,反而貪污受賄,下搜民脂民膏,上染朝廷重臣。告他貪污三萬兩秋收銀,實在是小侯爺不瞭解實情,告得輕了!”
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面前的人眼裡陡然迸發出光來,如清晨最刺眼的朝陽,射進他這個久未成眠疲憊不堪的人眼裡。
沈棄淮伸手,半遮住了自己的眼。
“憐憫蒼生的悲憫王爺,不爲民請命,反而爲這國之蛀蟲說話,不覺得慚愧嗎?”池魚勾脣。笑得諷刺。
幾個親王都聽得連連點頭,坐上的幼帝扒拉着桌弦睜着眼睛看,卻覺得這個姐姐笑起來,怎麼跟自家三皇叔一模一樣?
沈故淵看向池魚,眼裡難得沒了嫌棄的神色,還頗爲讚賞地頷了頷首。
總算有個人樣了,寧池魚。
頂着衆人的目光,池魚身板挺直,一臉大無畏的表情。普天之下,敢當面這麼質問悲憫王的,她是頭一個!
然而……
池魚其實已經害怕得不成樣子了,心裡有個自己模樣的小人,正兩腿發抖抱着自己的胳膊打顫。
這可是沈棄淮啊!心狠手辣不容忤逆的沈棄淮!她低眉順目地在他身邊過了十年了,頭一次膽子這麼大敢大庭廣衆之下吼他!雖然吼得是很爽,但是她……腿軟。
他會不會暴起傷人啊?她可打不過他!
一雙眸子靜靜地盯着她瞧,目光從她那充滿嘲諷的臉上劃到她微微打顫的袖口的時候,沈棄淮突然就笑了。
池魚嚇了一跳。幾乎是想立馬躲回自家師父身後。然而仔細想想,不蒸饅頭還爭口氣呢,現在他是劣勢,她慫什麼!
小胸脯一挺,池魚沉聲道:“王爺覺得池魚說得不對?”
“沒有。”瀲灩的水花從沈棄淮眼裡飛濺出一兩星,他擦着眼角,似乎是笑得喘不過氣:“本王是覺得池魚姑娘可真有意思。”
我也覺得你真有毛病!寧池魚咬牙,忍着沒罵出聲,轉頭看了沈故淵一眼。
收到了求救信號,沈故淵施施然起身,走上來道:“既然王爺沒有異議,那這案子,就交由陛下論斷了。”
幼帝這裡只是走個過場,決定還是四大親王來下。孝親王讚賞地看了沈故淵一眼,低頭對幼帝說了兩句。
於是,奶聲奶氣的宣判就在廷尉衙門裡響起:“經查,淮南持節使焦三貪贓枉法。有罪。小侯爺沈知白所言屬實,無罪。”
說完,還小心翼翼地看沈棄淮一眼。
沈棄淮笑夠了,站直了身子,眼裡波光流轉:“就這樣吧。”
池魚鬆了口氣,高興地朝沈故淵笑了笑。
“笑這麼傻幹什麼?”沈故淵白她一眼。
池魚拉着他的袖子,低聲道:“很謝謝師父,對小侯爺的事情這麼上心。”
她以爲他是想先把秋收欠着的銀子找齊而已,誰知道那句“他馬上就會出來了”,竟然不是糊弄她的。從一開始,沈故淵就在做能把沈知白撈出來的事情,她慚愧啊,還在心裡偷偷想師父是不是看沈知白不順眼,打算讓他在牢裡多待些時候。
“呆子。”沈故淵撇嘴:“案結了,你去外頭備車,我同靜親王去接人出來。”
“好!”池魚應了,提着裙子就一蹦一跳地往外走。
有師父在。真的是太好了!感覺一切都很順利,說不定什麼時候,她就能一刀捅進沈棄淮的心口了!
“池魚。”背後響起個聲音。
腳在門檻上一絆,差點摔個狗吃屎,池魚站穩身子,面無表情地回頭:“王爺有何事?”
沈棄淮深深地看着她,跨出門來,似嘲似笑:“你這副裝腔作勢的樣子,是想讓本王重新看上你?”
微微睜大眼,池魚傻了,目光呆滯地看着他。
“要是如此,你怕是走錯了路。”靠近他,沈棄淮伸手就勾了她的下巴,眼裡神色複雜:“本王向來不喜歡有人與本王作對,你這副樣子的確是變了,但依舊不會得到本王的心。”
“你白費這麼多心思,假死重生,還是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女人罷了。”
眨眨眼,池魚好半天才回過神,又氣又笑,伸手就將他的手拍開。
“啪!”一聲脆響,聽得人皮肉生疼,沈棄淮微微錯愕,皺眉看着她。
“王爺,請您放尊重點。”池魚朝他溫柔地笑:“前事不論,如今的寧池魚,可不是個瞎子。有沈故淵珠玉在前,我會看得上您這樣的魚目?”
“別做夢了!”
兜頭一盆冷水淋下,沈棄淮沉了眼神:“你說什麼?”
“池魚有哪裡說得不對嗎王爺?”刻薄地看着他,池魚上下掃他兩眼,眼裡嫌棄的神色濃郁:“身體骯髒不堪,心也烏漆墨黑,就連您這一張一向自以爲豪的臉都被沈故淵給比了下去。您有什麼資格覺得,我還會喜歡您?”
“寧池魚。”沈棄淮眼神陰鷙起來:“你這是在找死!”
“啊呀呀,惱羞成怒要殺人?”看了看他背後,池魚伸手點脣,笑得囂張:“那您殺了我試試?”
真以爲他不敢嗎?沈棄淮紅了眼,出手如電,猛地掐上她的咽喉!
背叛他的人,統統都該下黃泉!
然而,指尖還沒碰到寧池魚,手就突然被東西纏住,再難往前。沈棄淮一愣,低頭一看,豔紅的線千絲萬縷,從後頭伸上來,將他整個手纏得死緊。
“光天化日之下,王爺這是做什麼?”沈故淵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後,涼涼地道:“該不會是趁我不在,要欺負我徒兒?”
咧嘴一笑,池魚飛快地就躥去他身側。跟小孩子告狀似的道:“是啊是啊,他要欺負我!”
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那個男人,連餘光都沒往別處掃,沈棄淮咬牙嗤笑:“什麼師父徒兒,不如說是間夫銀婦。”
啥?池魚反應了一下,立馬就憤怒了,提起拳頭就要上去理論!
“池魚。”伸手捏住她的腰肢,沈故淵半分不生氣,還反過來勸她:“女兒家要溫柔點。”
這怎麼溫柔啊?池魚眼睛都紅了,沈棄淮自己乾的什麼畜生不如的事情自己不清楚是不是?還好意思反過來說她?
“乖。”順着她的頭髮摸了摸,沈故淵難得和藹地道:“你管別人說什麼,日子是自己過的。”
有道理!池魚漸漸冷靜下來,看了看自家師父這絲毫沒被激怒的樣子,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激動了。
然而,沈故淵下一句話就是:“反正他也沒說錯。”
啥?池魚瞪眼,一副見了鬼的神情看着他。
沈棄淮拳頭也有點怔愣,但一想起原先暗影彙報的瑤池閣的動靜,眼神更加恐怖。
“不過王爺的話也別說得太難聽。”全然漠視他這眼神,沈故淵語重心長地道:“說不定以後就得喊上一聲皇嬸嬸,提前鬧這麼難看,以後更難看。”
皇嬸嬸?池魚瞠目結舌,震驚得已經說不出話了。
沈棄淮氣極反笑:“想用這個來氣我,怕是毫無作用!”
“那王爺千萬別動氣,更別傷了你未來皇嬸嬸。”沈故淵笑了,一張臉好看得緊:“都是沒什麼相干的人了,話也不用說太多,各自安好吧。”
說完,攬着池魚就往外走。
池魚有點茫然地擡頭,就看見他線條極爲優雅的側臉。一雙眼裡泛着點點柔光,像浩瀚東海里遺出兩粒明珠,波浪翻滾,卷得那珍珠若隱若現。
真好看。
“口水擦擦。”嘴脣不動,沈故淵的聲音輕飄飄地從齒間傳出來:“爲師給你找場子,你別反過來給爲師丟人!”
一個激靈回過神,池魚連忙端正了身子,撐着他的手上了馬車。
原來是幫她找場子啊,她還以爲他瘋了呢。
輕輕舒了口氣,池魚看着跟着上來的沈故淵,連忙道:“師父不是去接小侯爺了嗎?”
“看見你這邊有事,就讓靜親王去接了。”沈故淵道:“你能不能有點出息?每次遇見沈棄淮就束手無策?”
“纔不是呢。”池魚看着他,眼裡亮亮的:“我是瞧見師父在後頭,所以纔不動的。有師父在,我傷不了。”
被她這眼神看得一頓,沈故淵沉?了片刻,眯眼道:“說白了,你就是懶。”
能讓他動手的,就絕不自己動手!
“嘿嘿嘿。”池魚伸手替他捶腿:“徒兒身子還沒好利索呢,可疼了!”
有鄭嬤嬤的藥水泡着都還疼?騙鬼呢!白她一眼,沈故淵伸手就掐她臉蛋,將她這一張臉掐成個大餅,眼裡露出些惡趣味的笑。
池魚正想反抗呢。車簾就被人掀開了。
“王……”擡眼看清裡頭的情形,一身囚服的沈知白眯了眯眼,改口就斥:“沈故淵,你怎麼又欺負池魚!”
話剛落音,後腦勺就捱了一巴掌。沈知白回頭,就見靜親王惱怒地道:“沒個規矩了是不是?叫皇叔!”
“您看看他有個皇叔的樣子嗎?”沈知白劈手就往車裡一指。
靜親王擡眼看去,就見沈故淵坐得端端正正,一身正氣,很無辜地看着他。
抱歉地拱手,靜親王轉頭看向自家兒子,眉毛倒豎:“你還亂說話?”
沈知白眉心攏起,百口莫辯,乾脆直接上車,懶得爭了。
一車坐三個人,剛剛好,池魚朝對面的小侯爺溫和地笑:“您受苦了。”
“沒什麼苦的。”沈知白抿脣,看了沈故淵一眼:“多謝皇叔相救。”
“無妨。”沈故淵斜眼看着他道:“眼下還得你幫我忙。”
秋收欠的銀子還沒補齊,沈知白抿脣:“這個我知道,只是這回扯出來的案子牽連甚廣,怕是有好長一段時間都要人心惶惶了。”
“那也與咱們無關。”沈故淵淡淡地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沈知白點頭,目光落在對面的池魚身上,又微微皺眉:“皇叔剛剛是欺負了池魚沒錯吧?”
“沒有沒有。”池魚連忙擺手:“鬧着玩呢。”
“這樣啊。”沈知白抿脣:“若真受了欺負,你可以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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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魚點頭,很是感動地應了:“侯爺真是個好人。”
見誰都是好人,怪不得以前那麼容易被人騙呢。沈故淵白她一眼,扭頭對沈知白道:“太尉府的銀子吐出來了,但動靜太大,難免打草驚蛇,其餘收到風聲的官邸,一定都會將銀子藏得嚴嚴實實,亦或者是選個途徑銷贓,接下來的任務有點重。”
“嗯。”收回落在池魚身上的目光,沈知白一臉嚴肅地點頭:“這一點我想過了。馬上就是聖上六歲的生辰,往年很多人都藉此機會斂財,今年……聖上必定會收到不少賀禮。”
六歲的孩子懂什麼?大人給他過生辰,他就開開心心地吃東西,完全不在意那一大堆禮物最後去了哪裡。所以每年聖上生辰,都是最熱鬧的時候,宮中有盛大的宴會、精心準備的歌舞,官家小姐少爺齊聚,玩耍之物甚多。
但今年不一樣,沈故淵嚴查秋收貪污之事,風頭之下,誰都不會傻兮兮地忙着斂財,有吞得太多的,反而還會吐一些出來。
他們要做的,就是逮着吐的人。
沈故淵靠在車廂上,微微捻着手指,池魚在旁邊撐着下巴看着他,覺得自家師父真是厲害,想個事情的姿態也能這麼好看。
心裡正誇着呢,冷不防的就見他的那雙眼睛盯住了自己。
嗯?池魚眨眨眼:“怎麼了師父?”
“皇帝的生辰,你要不要去表演個什麼?”沈故淵饒有興致地問。
宮中那日戲臺高設,專門有給貴家公子小姐出風頭的地界兒。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池魚很是認真地想了半晌,問他:“胸口碎大石可以嗎?”
車廂裡安靜了一會兒。
沈故淵若無其事地轉頭對沈知白道:“人手你來安排,宮中我不太熟悉。”
“好。”
“具體怎麼做,明日再論。”
“明日我休整好便去王府叨擾。”
兩人嘰裡呱啦地說着,完全沒有再看過她一眼。
池魚很無辜,她哪裡說得不對嗎?做什麼突然就不理她了?
在衙門裡折騰一整天,回去仁善王府的時候都已經要用晚膳了。池魚一進門就趕緊去喂兩隻貓,一邊喂一邊作揖:“對不起對不起,回來晚了。”
“喵。”落白和流花尾巴翹得高高的,齜牙咧嘴地看着她,明顯是不高興了,看得池魚頭都快埋貓食碗裡了:“對不起嘛!”
沈故淵靠在軟榻上看着她。眼裡滿滿的都是嫌棄:“連貓都能欺負你,你還有什麼出息?”
“您不懂。”池魚回頭,一臉認真地道:“這兩隻貓一直陪着我的,以前我在遺珠閣沒人說話,它們就聽我說話,有靈xin的!”
“是麼?”
“對啊,而且除了我,它們都不認別人。”池魚驕傲地道:“別看它們有時候兇,當初在火場裡,可是一直守在我身邊不捨得離開的呢!”
話剛落音,兩隻吃飽的貓咪,咻咻兩聲就跳到了沈故淵的懷裡,討好地蹭了蹭。
“喵~”
寧池魚:“……”
伸手摸着流花的小腦袋,沈故淵勾脣看着她:“你剛剛說什麼來着?”
“……沒什麼!”憤恨地放下貓碗,池魚蹲在地上,活像個小怨婦:“連貓都能欺負我!”
輕哼一聲,沈故淵一下下順着貓。睨着她道:“想不想變得很厲害,受人保護,受人喜愛?”
這誰不想啊?池魚連連點頭,但一想起今天沈棄淮的話,她苦笑一聲:“我好像不太討人喜歡。”
就算換個身份重新活一次,那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女人。
“乖。”沈故淵淡淡地道:“你只是不討畜生喜歡,別侮辱了人。”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池魚道:“師父真會哄我開心。”
“我說真的。”放了貓咪起身,沈故淵睨着她道:“你要是有一天發現了自己身上的佑人之處,必定豔壓天下。”
她身上的佑人之處?池魚沉?半晌,緩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
“想什麼呢?”一巴掌拍在她頭上,沈故淵皺眉:“不是這個佑人!”
“那是什麼?”池魚很不解:“我這個人唯一的優點就是功夫不錯,可先前重傷,這個優點也沒了,如今就是個平庸的姑娘,無權無勢,除了您。也無依無靠。”
伸手將她拽起來,沈故淵捏着她的下巴,薄脣輕啓:“看着我。”
哈?池魚眨眨眼,眼神有點慌亂,左躲右閃地問:“看您做什麼?”
“我好看。”
那倒也是,抿抿脣,池魚深吸一口氣,擡眼瞪着他。
“眼神溫柔點。”沈故淵皺眉:“我欠你錢了?”
溫柔麼?池魚閉了閉眼,重新睜開。
“?煩想象一下我是你的心上人。”沈故淵道:“你這樣一張?木的臉,壓根沒法看。”
“可……”池魚抿脣:“師父,我心上沒有人了。”
微微一頓,沈故淵翻了個白眼:“那就把我當你最喜歡的落白流花。”
這個好辦,池魚眼裡瞬間就有了亮光,盈盈秋波,情意綿綿。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掃得人心裡癢癢。
“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沈故淵鬆開她,嫌棄地道:“你是個情癡,所以有情的時候最爲動人,別整天給我擺着一張假笑的臉,跟面具似的,看着沒意思。”
情癡?池魚哭笑不得:“我怎麼就情癡了?”
“爲情所困,爲情癡絕,萬劫不復,這就是情癡。”沈故淵道:“你這一雙眼別總那麼空洞,白瞎了瀲灩春光。”
可是不空洞,她要看誰呢?池魚皺眉,曾經一看沈棄淮的背影就是十年,如今不再看他,雖也算是活成了自己,但到底是沒了方向。
正想嘆息,冷不防的,一縷白髮被窗口捲進來的風揚起,吹到了她的眼前。
雪白的顏色,微微透光,一絲雜質都沒有,看得池魚睜大了眼。
先前假意與沈棄淮說他這一頭白髮是用藥水泡出來的,沈棄淮也是沒仔細看,要是仔細看過,就不會被騙了。多美的白髮啊,半點也摻不了假。
順着這白色側了側頭,池魚眼睛微亮。
沈故淵眼裡有霧氣,不知道在想什麼,紅袍微揚,白髮凌而不亂,滿身的風華,實在是讓人移不開眼。
對啊,她的師父,不是也很好看嗎?
漆?的世界裡彷彿亮了一盞燈,遠遠的看不清楚,卻也終於有了個方向。池魚高興地拍手,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第二天一大早。沈知白收拾完畢就乘車來了王府,剛被人帶進主院,就看見旁邊側堂霧氣騰騰,藥香四溢。
“來了?”沈故淵靠在門口,看他一眼:“進來。”
“側堂是在熬藥嗎?”沈知白跟着進門,忍不住說了一句:“好香的藥啊,從沒聞過。”
沈故淵挑眉,只說不是,卻也沒解釋,拉着他和趙飲馬一起關進書房,一整天都沒出來。
沈知白被這藥香吸引,側頭去嗅了好幾回,卻還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藥。
傍晚,沈知白趙飲馬都走了,沈故淵一人伸了伸懶腰,略有些疲憊地躺在了軟榻上。
能力受限就是?煩,很多事得按照這裡人的規矩來,七拐八拐的,頗爲費神。
夕陽昏?,越過花窗照進來,朦朧一片,沈故淵半闔了眼,正覺得有些睏倦,突然就聽見門“吱呀”一聲。
“收拾完了?”頭也沒回,想也知道是誰,沈故淵淡淡地道:“你今天倒是老實,一整天都沒來打擾。”
“知道你們在忙,徒兒哪裡敢出聲。”池魚笑了笑,提着裙子就坐在了他旁邊。
微微一愣,沈故淵覺得哪裡不對勁,猛地睜眼。
明天凌晨巴扎黑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