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寒宛若在頃刻間就老了十歲的樣子。
就連想要輕輕的撫摸一下慕容如玉的頭發，都有點力不從心的感覺。
不多時，御醫就趕了過來。
慕容如玉讓到一邊請御醫查看著。
御醫的神色越來越凝重，等替慕容寒把完脈之後就將慕容如玉拉到了一邊。“太醫，請問我父親……”慕容如玉單是看著御醫的臉色，心就是隱隱的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驟然升騰了起來，他努力的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卻是不自覺的想要將自己藏去
黑暗處，好像這樣，他的顫抖與他心底的恐懼就不會被人發現一樣。
“世子……”劉太醫又看深看了慕容如玉一眼，壓低了聲音，朝著慕容如玉深深的一揖，“還請世子早點做準備吧。”
他這話一出口，慕容如玉的身子幾不可控的搖晃了一下。
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太醫，不能這樣！”他失態的拉住了太醫的衣袖，捏住了太醫的胳膊，力氣之大，讓劉太醫的臉色變了又變。“我父親他……”
他如何……
他從戰場歸來就已經是拖著殘破的身軀……
他這大半年來，身體越來越消瘦，越來越單薄……
明明以前他站起來也是一名豐神俊秀的男子，可是現在呢……
慕容如玉的眼楮瞬間就被眼淚給浸潤了，他的話哽在喉嚨里面，愣是發不出聲音來……
“世子，老侯爺已經熬的油盡燈枯了……”就連劉太醫這種見慣生死的老太醫也是止不住有點動容。
那一場大戰，是國與國之間的，更是這個國家之中每個家庭的災難。
在這大半年里，他見過的死人已經夠多了……
慕容寒的脈象極盡衰竭，如風中殘葉，隨時都可能從枝干上飄落，飄入塵泥。
這與他之前給慕容寒診斷的也沒什麼大的偏差。
他那身體本來就是逐步的在被消耗殆盡……如燃燒到盡頭的一根殘燭。
如今這根蠟燭終于被燒到了根部，只留一點點火苗在過苟延殘喘。
“應該還有辦法的！”慕容如玉搖晃了一下劉太醫，“你一定還有辦法的對不對！”
劉太醫一臉的愛莫能助。
他好不容易趁著慕容如玉失神的時候將自己的手臂抽了出來，輕輕的拍了拍慕容如玉的肩膀，“世子啊，也許是老朽水平有限，不然您在看看其他的大夫？”說完劉太醫只能嘆息了一聲，“下官這里還有一貼安慰方，能暫緩老侯爺的病癥，但是對于病情已經是于事無補了。”他問道，“世子若是需要的話，就派人隨下官去拿吧。
”
“一定會有辦法的！”慕容如玉赤著一雙眼楮帶著淚水看著劉御醫，如同入魔了一樣的說道。
劉御醫也知道慕容如玉這是有點傷心過度了，所以他也只能長嘆一聲，拱手離開了。
一個御醫不行，就換一個御醫。
慕容如玉怔怔的看著劉御醫離開的背影，忽而醒了過來，他將府上的名帖又讓管家給送出去了。
當夜幾乎半個太醫院的人都來會診了，沒有一個人說有辦法，大家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的討論了良久，最後的結果也不外是所有人都叫慕容如玉做好準備。
這一折騰就直接折騰到天亮。
期間慕容侯爺昏迷了兩次。
直到東方的天色發白，慕容如玉才如夢初醒一般，他砰的一下跪在了慕容寒的床頭，無力的垮下了雙肩。
“孩子，不必如此。”就連慕容寒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他的眼眶也是濕濕潮潮的，淚水從他略顯的渾濁的眼窩處溢了出來。
他用力的抬手，想要觸踫一下自己的兒子，卻發現他現在居然連抬手的力氣都快要沒有了。
他只得默默的長嘆了一聲。
“每個人都會有這一步。”慕容寒提了一口氣道，就連發出的聲音都是那般的微弱不堪。
“不！”慕容如玉將臉埋入了自己的掌心之中，悶聲嘶吼著，“父親不會的……”
在他的記憶中，父親一直都是強有力的代名詞，從小到大街是如此，他前幾個月還能拿起鞭子來抽自己呢……這樣的人怎麼會忽然變得如此的殘敗不堪……
“你振作點！”慕容寒的心都疼成了一團。他想在兒子的耳邊大吼一聲，將他震醒，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實在是發出他料想之中的聲音，“你听我說！每個人都會有這一天！我已經比你的祖父，你的叔叔們多活了這些時間了。我還能留著這一條命回來看你，便已經是上天的恩賜，所以你不用如此難受。慕容家的重擔以後就要落在你的肩膀上！你還有那麼多嬸嬸，還有年幼的堂弟堂妹
要照顧！你將來便是慕容家的脊梁與鋼骨！”
“不！”慕容如玉默默的搖著頭，“我不想，我只想爹爹在我身邊！”
“閉嘴！”慕容寒的心底又是痛，又是氣！
兒子如此依賴自己，他是非常感動的，但是這樣過分的依賴無意又是他成長的絆腳石。“你給我睜大眼楮看清楚！”慕容寒怒道，只是他的力氣讓這種怒意少了幾分威儀而增多了幾分讓人揪心的意味在其中，“你怎麼不看看隔壁的平章侯！他承繼家業的時候比
你現在還小上幾歲！”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慕容寒還是難得將杜憲拉出來給慕容如玉當了一回榜樣。听慕容寒提及杜憲，慕容如玉忽然猛然抬起頭來，淚眼婆娑的看著慕容寒，“父親！你有救了！”他死寂的眼底迸發出了幾分希冀之光，他慌亂的叫人先去熬著續命湯給慕
容寒，隨後爬了起來，“父親，等著，我去找平章侯府的鬼醫來給你醫治！他雖然不肯見人，但是我知道他醫術高超！”
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慕容如玉匆忙對慕容寒說道，“父親，等著兒子！”
“莫去！”慕容寒急急的想要抓住慕容如玉的手，卻是一陣的咳嗽。
慕容如玉趕緊替慕容寒順著氣，嚇得臉色煞白，因為他清楚的看到有鮮血隱隱的在父親捂住雙唇的指縫之間涌動。
他在咳血！
“來人！”慕容如玉失聲朝外叫道，“快去叫劉太醫來！”雖然慕容侯府已經連續去太醫院找了半數的太醫過來會診，但是最後留下來幫忙照看的依然是劉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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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太醫早就熬好了人參湯準備給老侯爺吊命。听了屋子里面有人叫，就忙命跟在自己身後的醫童隨著自己一起進去，將熬的濃濃的參湯給老侯爺灌了下去，他又叫人拿來熱水，忙里忙外的將老侯爺清理干淨，等慕容
寒看似穩定下來，他才再度退出去了。
這種時候還是讓人家家人多聚一聚吧。“父親，您再等會，我親自去隔壁請人來。”慕容如玉放柔了聲音對慕容寒說道，“那個鬼醫很厲害的。他是平章侯府的人，以前平章侯不是也被太醫判說長不大的嗎？就是他在，平章侯現在一直都好好的，雖然是身子骨弱了點。所以父親，咱們還有希望。你撐住，不管是為了兒子也好，為了慕容家也好！”還有之前他被馬踩踏的肋骨斷掉，
幾乎丟了半條命，御醫們都說可能恢復的不容樂觀，也是鬼醫親自給他用藥，用針，親自包扎，還許諾他必不會落下任何病根。
而事實上，他的確是長的結結實實的，沒出任何的問題。
就連杜憲也常常和他說，他家的鬼醫叔叔醫術獨步天下，世人無所匹敵！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就沒有他救不活的！
慕容寒似乎是不願意听到與平章侯府相關的事情，乾脆閉上了眼楮。“我叫你不要去就不要去！你如今連我的話都不听了嗎？”慕容寒虛弱的說道。
慕容如玉真是鐵了心的要去。
他甚至執拗的認為只要將鬼醫請來，父親的病就會好！“父親，兒子這回無論如何都要任xin一回！”慕容如玉心意已定，遂在慕容寒的床頭跪下，結結實實的給慕容寒磕頭道，“兒子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管現在與平章侯府有什
麼恩怨，父親的病總是最重要的！”
“他……大概不會來的！”慕容寒說道。“會來的。”慕容如玉對這點十分的有信心，還帶著點盲目的樂觀。“他最疼愛杜憲了。我們兩個侯府雖然是鬧翻了，但是阿憲不至于那麼絕情，他一定會看在以前的份上讓
鬼醫來的！”
慕容寒已經不想說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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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如玉趕緊起身，迫不及待的沖出了門口。
慕容侯府的一眾人都在前廳里等候著，那幾個嬸嬸幾乎都是一夜不眠，這回已經是清晨了，有幾個起的早的慕容小輩們也穿戴了過來陪著自己的母親一起等候著。
每個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
所以慕容如玉一出來，就被人給圍住了，幾個嬸嬸們你一言我一語，真是吵的慕容如玉的腦袋都大了。他強忍著，耐著xin子對眾多嬸嬸們一抱拳，“各位嬸嬸少安毋躁，我父親雖然是重病，但是還不至于到那一步，我這就去隔壁找神醫過來！不管怎麼樣，請各位嬸嬸不要驚
慌。若是真的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休息。”
說完他也顧不得許多了，愣是從人群里擠了出去。
他這次是求人去的，所以準備了拜帖親自帶去了平章侯府。
他也知道平章侯府現在為了那個案子已經是有點焦頭爛額。但是他也沒辦法啊，若不是到了xin命攸關的時候，他怎麼會來叨擾杜憲，讓他煩上加煩？
只是這帖子被送進去之後，就好象石沉大海。
慕容如玉在平章侯府的門前來回的踱步，不住的朝里張望。“請問你們侯爺到底有沒有出門？”慕容如玉問道。這個時辰天光才明，按照道理來講杜憲怕是應該還沒起床，不過現在真的是很難說，畢竟眼看著破案的期間也快要到了
，杜憲徹夜未眠也是可能的。“世子，我們侯爺還沒起身呢。”看門的侍衛倒是去問了才來稟告的，“您的名帖已經送進去了。只是我們侯爺昨天幾乎沒怎麼睡，听阿春姑娘說，我們侯爺是到了早更的時
候才睡下的，這個時候怕是起不來。要不您在等等？”
等？
怎麼等？
這邊已經火燒眉毛了！
“還請麻煩一下再度通傳一下，就說是隔壁等著人救命呢！”慕容如玉幾乎從沒對平章侯府的人如此低聲下氣過。他甚至想拿出銀子來賄賂這看門的侍衛。“不不不。”侍衛一臉正氣，義正言辭的推出了慕容如玉塞過去的銀子，“世子莫要如此，要是被我們侯爺知道了，我這腦袋也不保了。請您也不要為難小的了。”雖然是這
麼說，但是看著慕容如玉急成這樣，侍衛的心底也頗有點解恨的感覺。
早前也只看到慕容如玉拒絕他們侯府的人，如今還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求求你了！”慕容如玉如今是拿這平章侯府一點辦法都沒有。
昨天一起從白玉觀回來，他們兩個還共乘一架馬車，他覺得即便是杜憲和他生氣，也是該見見他的……
他是可以直接闖進去，但是……
他忽然想起了上次自己也是正經的送拜帖來見，但是被杜憲阻在門外的事情……慕容如玉的心底頓時就沒了什麼底氣。
“還請您再幫問問可以嗎？”慕容如玉哀聲求道。
若是因為硬闖而更加將杜憲惹惱了，那鬼醫是真的很難借出來了。
只要杜憲肯現在見他，肯將鬼醫讓出來給他父親看看病，哪怕就是讓他下跪也好！
想到這里，慕容如玉就後退了一步，真的雙膝一軟，在平章侯府門前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如玉山倒地一般。
“長樂侯世子慕容如玉跪地懇請平章侯見上一面！”慕容如玉知道杜憲是大概真的不肯見他了，所以干脆用內力將自己的聲音送出。
他這麼推玉斷金的一跪，真是將平章侯府門口的侍衛給驚呆了。
不光是他們，就連對面的安陽侯府以及長信侯府的侍衛們都驚的下巴頦差點掉出去。“我父親病危，還請平章侯將鬼醫借來一用！”慕容如玉再度朗聲說道。“大恩大德，永世不忘！”聲音再度隨著他的內力送出，不光在平章侯府能听到，就連安陽侯府和長
信侯府那邊也都能听到了一個大概……兩個侯府里面的人頓時就豎起了耳朵，更有甚者，悄悄的打開了門縫，朝外窺視著，等大家看到慕容如玉直筆筆的跪在平章侯府門口的時候，全數都是一個表情，目瞪口
呆。
“世子您莫要這樣了！”平章侯府門口的侍衛趕緊過來相勸道，“您這樣嚷嚷只會讓我們侯爺更是惱怒了。”
慕容如玉抬起了失了神采的眸子，“所以你們侯爺不是在睡覺，只是單純的不想見我對不對？”
他木然的說道。
“這……”兩個侍衛相互對看了一眼，兩個人都支支吾吾的。
“那你們和他說，我就在這里跪著，跪到他肯出來見我為止！”慕容如玉說道，聲音幾乎是沒了什麼溫度。
他之前來的時候心底有多少的希望，現在就有多少的失望。
就好象有一盆無形的冷水一下子澆滅了他心底還存著的那一絲希冀之火，讓他頓時處在無盡的寒冷之中。
杜憲不肯見他……
杜憲居然在這種時候不肯見他……
哪怕他只是出來與他虛與委蛇一下，他都不肯嗎？他的父親危在旦夕，他這個做兒子的束手無策，他能想到的，大概在這京城之中唯一能救他父親的人就是平章侯府的鬼醫了，但是杜憲不肯見他，那也就是意味著杜憲會
眼睜睜的看著他父親去死！
杜憲怎麼能這麼狠心，這麼殘忍……
即便之前他父親是說了一些過激的話，導致兩個侯府火拼了起來，但是這是人命攸關的大事啊。
那府里躺著大口咳血的人是他的父親啊！
哪怕他們兩個之間鬧的再僵，可是他也曾為了杜憲這幾天不眠不休了……即便什麼都不看，就單單看在這上面，杜憲連露面都不肯了是嗎？
所以他在杜憲的心底真是可有可無……
不……
不光是可有可無……杜憲是真的不想要見他。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杜憲曾經口口聲聲的說喜歡他，說願意幫他做任何事情，只要他開口……
如今他不需要杜憲做任何事情啊，只要他肯將鬼醫借出來給他，替他的父親看病，救他父親一命……
真的不行嗎？
救人啊！
不是做別的！
慕容如玉的心越來越冷，即便是夏末，他也覺得自己身處隆冬的苦寒之中。
“去說！”慕容如玉抬眸看了那兩個侍衛一眼，聲音漸冷，“去問問他，是不是真的這麼狠心，這麼絕情絕義！”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問。”其中一名侍衛點了點頭，“世子您莫要亂喊了啊。您也知道我們侯爺最近也是忙的厲害，自己那還有一堆事情解決不掉呢！”“趕緊去！”慕容如玉听不得他在這里廢話，怒吼了一聲，聲音幾乎撕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