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重翻舊案

發佈時間: 2023-03-18 15: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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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熱的水面蒙着一層薄薄的霧氣,氤氳了人的眉眼,江玄瑾輕輕喘息,頗爲惱怒地看着面前這人。

 “你簡直是恣意妄爲!”

 水紋一圈圈地盪開,瀲灩的光都折在了他眼裡,李懷玉滿是嘆息地伸手撫過他的眉毛,指腹在眉梢輕輕摩挲。

 “又沒把你怎樣,做什麼這麼兇?”

 熱氣蒸騰上了臉,江玄瑾皺眉看着他,薄脣抿得緊緊的。

 懷玉低笑,按住他的肩膀替他抹上澡豆,輕聲哄他:“別害羞,別生氣,咱們是偷偷過來的,外面沒人知道呀。”

 “君子慎獨。”

 “什麼意思?”

 “有沒有人知道都一樣,荒唐之事不可爲。”他說得氣呼呼的。

 懷玉連連點頭:“有道理有道理……轉過去,背後也得抹。”

 江玄瑾:“……”

 伸手推了推,發現完全推不動,懷玉眨眼,擡頭一看,就見他表情嚴肅,眼神執拗,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

 好笑地睨着他,懷玉決定同他講道理:“共浴到底有何不妥?”

 “還用問?”他皺眉,“荒銀輕浮之舉!”

 “你我是拜了堂的夫妻。”懷玉道,“圓房之事尚且做得,共浴怎麼就不行了?”

 微微一愣,江玄瑾被問住了。

 趁他專心思考這問題,懷玉很順利地就將他扭轉了半個身子,一邊給他背後抹澡豆一邊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看,同我一起沐浴,還多個人伺候你,是不是有益無害?”

 “背心這一塊兒你自己夠不着吧?我就可以幫你!”

 “一個人待在這裡無聊吧?我還能陪你說話!”

 ……這麼一聽,好像還真的挺有道理。

 江玄瑾低頭迷茫地看着水面,一時間怎麼也想不起來共浴到底哪裡不對。

 溫軟的身子貼上來,熨燙了他的後背,有人欺身上來含住他的耳垂,低聲蠱惑他:“別想啦,沒什麼好想的!”

 浴池裡起了水花,濺起來迷了他的眼。江玄瑾低哼一聲,終於是放棄了掙扎,伸手在水裡一撈,將旁邊這亂刨水的人摟進了懷裡。

 乘虛和御風在主樓外頭等啊等,眼瞧着天都黑了,也沒見屋子裡兩位主子有要出來的意思。

 “君上?”想着水要放涼了,乘虛忍不住敲了敲門。

 屋子裡沒反應。

 疑惑地側耳聽了聽。乘虛嘀咕:“怎麼半點聲音也沒有?”

 御風道:“你推門進去看看。”

 “要推你推!”乘虛連連搖頭,顯然是對推門這種事心有餘悸,“我可不想再去刷馬了。”

 他以前進主樓都是不用敲門的,有事進去稟告就是。可上回進去得不是時候,正撞見裡頭兩位主子……咳咳。

 當時夫人沒生氣,反而是哈哈笑開了,但他家那皮薄的君上……直接把他扔去了馬廄,讓他刷了一下午的馬。

 這門推不得!

 御風看着他這表情,搖頭鄙夷:“膽怯。”

 “你不膽怯你上啊!”乘虛瞪眼。

 兩人你推我搡了好一陣子,最後誰也沒敢伸手。對視一眼,乾脆齊齊貼耳上去,想聽聽裡頭到底是什麼情況。

 然而,剛聽了沒一會兒,背後就有人冷聲問:“你們幹什麼?”

 兩個腦袋瓜頓時驚得撞作一處,“咚”地一聲響。

 江玄瑾皺眉,頗爲不悅地看了他們一眼。也沒多說什麼,抱着懷裡半睡半醒的人就推門而入。

 夜風吹得他懷裡的人長裳飄飄,乘虛和御風僵硬地站在門的兩邊,只覺得鼻息間飄來一陣沐浴後的清香味兒。

 乘虛有點茫然,聽得門“呯”地合上,撓着頭問御風:“他們這是……從浴房過來?”

 御風點頭:“已經換了寢衣。”

 “什麼時候過去的?”

 “沒看見。”

 乘虛納悶了,沐浴而已,怎麼神神秘秘的?而且,主子又遇見了什麼開心事?眼眸都亮晶晶的。

 把人抱到牀上,江玄瑾撥弄了兩下她的腦袋:“別睡,頭髮沒幹。”

 睏倦地打了個呵欠,懷玉順手抱着他就嘟囔:“沒幹就沒幹吧,我好睏。”

 今兒是她興致勃勃地打算調系他來着,結果到最後還是她先招架不住,不過也怪不得她,是白珠璣這身子太弱了。

 摟着這人勁瘦的腰,她剛想再蹭兩下,結果江玄瑾竟然推開了她。

 “小氣鬼。”眼睛也沒睜,懷玉只當他又不喜親近了,翻身就往枕頭上一滾,埋頭就睡。

 然而,片刻之後,這人竟然又回來了,伸手墊在她的後頸處,將她的腦袋擡了起來。

 “嗯?”懷玉迷茫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入目是一張冷淡而俊美的臉,垂眸下來看着她,修長的手指捧着乾燥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着她的長髮。

 “會生病。”他嫌棄地道。

 懷玉愣了愣。

 頭髮在被輕輕揉着,胸腔裡的東西好像也被輕輕揉了揉。她眨眨眼,突然笑了出來。

 “你這人真是彆扭。”她道。

 睨她一眼,江玄瑾輕哼一聲,表情很是不屑。手上動作卻細緻又溫柔。擦着擦着,突然停下動作,盯着她的肚子看了一會兒。

 “嗯?”順着他的目光,懷玉捂了捂小腹,“怎麼了?”

 “它,最近有點鼓。”江玄瑾低聲道。

 懷玉哭笑不得:“這幾日每次用膳你都讓我多吃,怎麼能不鼓?”

 是吃多了的原因?他恍然,漆黑的眸子慢慢移開,眼簾半垂。

 “你……”意識到他在想什麼,李懷玉呆了呆,接着心虛地別開了眼。

 她的肚子,只會是因爲吃多了鼓,再沒別的可能了。

 屋子裡安靜下來,江玄瑾繼續替她擦着頭髮。懷玉埋頭繼續睡,卻是壓根睡不着了,心裡亂七八糟的事情涌上來,叫她有些煩躁。

 第二天一早,江玄瑾上朝去了,青絲進來伺候她起身,一邊替她更衣一邊小聲道:“釣着的魚是太廄尉孫擎。”

 聽着這熟悉的名字,李懷玉冷笑:“這人還真是賊心不死。”

 “當初就不該留他xin命。”青絲搖頭。

 孫擎是昔日平陵君座下副將,與李家姐弟仇怨頗深,平陵君薨逝,他被丹陽長公主打斷了一隻胳膊,革去副將之職,貶到太僕麾下看守馬場。

 丹陽當時是覺得死太輕鬆了,非得聽他骨頭碎裂之聲、再看他昔日傲氣折沒,才能泄她一口惡氣。

 然而沒有想到,區區太廄尉,也還能翻出風浪來。

 “斬草果然還是要除根才行。”懷玉嘀咕,“不過倒也有好處,他跳出來了,咱們順藤就能摸着他背後的瓜!”

 青絲道:“紫陽君已經着廷尉府在查了。”

 “廷尉府有柳雲烈在,能查出個什麼來?”懷玉搖頭,“這事兒得找韓霄幫忙。”

 提起韓霄,青絲皺眉道:“昨夜奴婢去陸府的時候,陸掌櫃說最近韓大人的處境不太好。”

 “徐將軍才遭了罪,雲嵐清又一直沒升遷,他左右無人,處境能好纔怪了。”懷玉一點也不驚訝。

 韓霄xin子衝,雲嵐清在的時候能攔着他些,要是不在,那他指不定又會跟誰當面起衝突。

 青絲的表情看起來很凝重,懷玉穿好衣裳,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也不用太擔心,說不定雲大人馬上就升位上去幫襯他了。”

 這怎麼可能?升位需要大功,雲嵐清現在頂的是禮官大夫的官銜,哪來立功的機會?

 青絲搖頭,只當這是主子在安慰她。

 然而,沒過兩日,雲嵐清竟當真得了恩典,升任丞相長史。

 江玄瑾對此不意外,他本就該升的,只是被人壓了摺子。如今尋着別的機會升了,算是運氣好。

 但柳雲烈卻在下朝的時候拉着他說了一句:“一個禮官,突然查到落花河的堤壩修築之事,若說沒人幫他,我是不信的。”

 江玄瑾覺得他很無聊,就算是有人幫又如何?落花河堤壩的確有問題,若不是雲嵐清察覺,等夏日洪水一到,半個京都都要遭殃。

 既然是實打實的功勞,不管是誰幫的,他都應該升遷。

 下朝回去,同白珠璣說起此事,她笑得眉眼彎彎地道:“朝廷之事我哪裡聽得懂?不過雲大人看着面善,升官了倒是好事。”

 這人看事情就簡單得很,纔不管什麼黨派偏幫,順着他的話就樂呵,看起來沒心沒肺的。

 江玄瑾微微勾脣。

 懷玉拿着銼子坐在他懷裡,認真地替他磨着指甲:“你一說丞相長史,我倒是想起來,今日上街聽人說,之前的那個厲長史好像是要被流放出去了?”

 “嗯。”一隻手被她抓着,另一隻手得空捻了捻她披散着的頭髮,江玄瑾道,“厲奉行的所有罪名都坐實了,流放之刑也該他受。”

 “還有個什麼易大人也遭了秧?”

 “易泱牽扯其中,罪名也不小,是你爹親自上的摺子。雖然柳廷尉如今尚未定刑,但想必輕不了。”

 恍然點頭,懷玉嘀咕:“官場就是多變,這些人以前多風光,轉眼就什麼也沒了。”

 風光嗎?江玄瑾不以爲然,這兩個人就算官階都不錯,但除了在扳倒丹陽一事上出了力,別的時候也只能說是安分守己,基本沒什麼亮眼的成就。

 念及丹陽,他一頓,突然想起還有話該問厲奉行,連忙抱着懷裡這人站起來。

 “怎麼了?”懷玉嚇了一跳。

 江玄瑾道:“我得出去一趟。”

 “剛下朝回來,又走?”懷玉不高興。

 捏着她的腰,他輕聲道:“你隨我一起,把青絲也帶上。”

 眼眸一亮,她立馬展顏笑了。也不問去哪兒,喊上青絲就蹦蹦跳跳地跟着出門。

 江玄瑾去了京郊驛站,厲奉行被暫押在此,等交接的人一到,就要送出京城。

 懷玉跨進院子就看見厲奉行渾身鐐銬地跌坐在囚車的角落裡,渾身髒污,眼裡沒了以前的銳氣,顯得很是頹敗。

 “你們來幹什麼?”一看見江玄瑾,他咬牙就罵,“我不需要誰假惺惺地送行!”

 江玄瑾滿眼冷漠地看着他:“送行?本君只是來問你幾句話罷了。”

 厲奉行一愣,看一眼他的臉,像是猜到了什麼似的,頭一轉,悶聲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是嗎?”在囚車旁邊站定,江玄瑾道,“你心裡應該清楚。事到如今,再也沒人能救你。”

 的確是沒人能救了,拖了這麼久,想了那麼多法子,他最後還是個流放邊疆的下場,甚至都沒人替他打點押送的官差。

 厲奉行心裡不是不怨,只是不想讓人看笑話罷了。

 正努力將臉埋得更深,他突然聽得江玄瑾說了一句:“你若是能解本君疑惑,本君心情一好,指不定便拉你一把。”

 黑暗之中的一絲光明,溺水前的最後一根稻草!

 厲奉行猛地擡頭,眼裡迸出了光。

 紫陽君重諾,可比旁的拿好話搪塞他的人要可靠得多。

 “君上想知道什麼?”他轉變了態度。

 江玄瑾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想知道,你當初爲何要撒謊誣陷長公主?”

 厲奉行一頓,深深地看他一眼:“君上果真還是在意司馬旭舊案。”

 “那你打算撒謊矇騙本君。還是仔細說說前因後果?”

 瞥了瞥旁邊一臉看熱鬧錶情的白四小姐,厲奉行抿脣道:“我都這副模樣了,還撒謊有什麼用?君上是聰明人,我騙你不得,不如就一次說個明白。”

 “丹陽長公主與我有舊怨,我本是拿她沒辦法的,但司馬丞相一死,有人告訴我可以藉此機會報仇,我便聽了他的話,去廷尉府作證,告上長公主一狀。”

 江玄瑾和李懷玉都是一怔。

 “那人是誰?”他問。

 厲奉行哼笑:“還能是誰?廷尉大人柳雲烈,供詞都是他與我商量好的,不然我也不會知道司馬丞相是戌時離開的宮宴。”

 柳雲烈?!江玄瑾震了震,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李懷玉皺眉看着他,喉嚨微緊,捏了拳頭道:“供詞竟然都能作假。”

 “司馬旭一案的供詞就沒幾份是真的。”厲奉行不屑地道。“有廷尉大人在上幫忙,讓丹陽公主死又是衆望所歸,故而這案子定得是又快又周密,君上當時不也沒看出端倪麼?”

 話剛落音,後頭一直低着頭的小丫鬟突然衝上來,一腳踹在他面前的柵欄上。

 “呯”地一聲巨響,囚車差點翻過去。

 “啊!”驚呼一聲抓緊手邊的木頭,厲奉行看着那人怒斥,“你幹什麼!”

 小丫鬟緩緩擡頭,眼神冷漠地看向他。

 “青絲?!”認出這人是誰,厲奉行愕然,接着就咬牙道,“你果然是被紫陽君藏着的,我沒說錯!”

 冷笑一聲,青絲擡腿就給了囚車第二腳。

 “息怒息怒。”懷玉伸手把她拉退兩步,輕笑道。“人家好歹是說了實話,你這麼激動幹什麼?”

 “幫兇。”青絲盯着厲奉行,吐了這兩個字,又轉頭盯着江玄瑾,皺眉道:“你也是。”

 江玄瑾沒有辯駁,他沉默地站着,臉色有點發白。

 丹陽的死是衆望所歸,沒錯,當時他也是盼着她死的,所以他依着卷宗定案,覺得她罪有應得。

 結果現在厲奉行說,卷宗裡的供詞都是假的。

 這算什麼?他以爲對的事情,結果錯了個徹頭徹尾?一向自詡公正的紫陽君,帶着偏見冤枉了人,還親手送人下了黃泉?

 攏着袖口的手慢慢收攏,他垂眸。長長的眼睫無措地顫了顫,又惱又茫然。

 看他這模樣,李懷玉覺得很解氣,知道冤枉她了吧?知道她真的是無辜的了吧?一直沒有做過錯事的紫陽君,一做就做了件無法挽回的大錯事,要怎麼辦?

 然而,多看他一會兒,她又有點心疼了。

 他不是故意的呀……

 以這人的xin子,當初若是知道她是冤枉的,一定會站出來,頂着衆人非議替她辯護。他與朝中其他人不同,以前針對她,單單只是因爲她做的事看起來是錯的罷了。

 懷玉發現,她以前對紫陽君,其實也是帶着偏見的,從未真正瞭解過他。

 沉思片刻,懷玉伸手拉住他,將他拉離了囚車。

 “知錯就改,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很是寬厚地道。

 只要他幫她翻案,她甚至可以把殺身之仇一筆勾銷!

 江玄瑾哪裡知道面前這人是誰?又哪裡想到丹陽還會再活過來?他只覺得自己身上多了罪孽,還是怎麼也無法抵消的罪孽,這等寬慰的話完全聽不進去,眼裡墨色洶涌,躁動難平。

 “君上。”負責押解的官差過來拱手,“交接令到了,犯人該上路了。”

 厲奉行一慌,連忙看向江玄瑾,後者緩緩回神,冷聲道:“犯人身上還有公案未了,不能上路。你且將他押在此處,本君去請示陛下。”

 官差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江玄瑾卻是說完就沒多解釋,只朝懷玉道:“你回府等我。”

 “好。”李懷玉笑着點頭,微微鬆開手,這人便抽身往外走,背影瀟瀟,步子極快。

 厲奉行蹲在囚車裡看着,有點愕然:“他……竟打算直接去同陛下說?這怎麼行?司馬旭和長公主都已經死了,他現在翻案有什麼用?”

 懷玉側頭睨他一眼:“這天地間還有公道二字呢。”

 “笑話!”厲奉行道,“只爲個公道,就要在塵埃落定之後去再掀波瀾?這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這案子要翻,的確沒什麼好處,甚至會直接與朝中一大部分人爲敵。若是換個立場,她站在江玄瑾的位置上,也不一定會有勇氣蹚這趟渾水。

 然而江玄瑾走得一點猶豫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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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傻子,朝中、亦或者說是這天下,都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咧嘴笑了笑,李懷玉想,她真是嫁了個了不得的人。

 八月初一,長公主薨了已經四月有餘,紫陽君突然進宮,於御前要求重查司馬旭一案。

 宮廷譁然,收到消息的三公九卿紛紛往宮裡趕。

 柳雲烈走得最快,臉色也最差,他想過很多種與江玄瑾周旋的法子,但獨獨沒有想過這人竟當真會把舊案翻到明面上來。

 真是瘋了!

 “君上此舉到底意欲爲何?”齊翰趕到了地方,上前跟皇帝行了禮,立馬就質問了江玄瑾一聲。

 江玄瑾站在大殿中央,四周圍上來的大臣越來越多,他頭也沒側,眼裡只有座上那一臉惶恐的帝王。

 旁邊的雲嵐清微微有些激動,見他不吭聲,出列便替他反駁:“還能爲何?君上不是隨xin之人,會提出此事,定是發現了蹊蹺。丞相不問真相,倒質疑君上目的?”

 齊翰沉聲道:“舊案牽扯甚多,並也已經了了,突然再翻出來,勢必撼動朝綱。”

 “撼動朝綱?”旁邊的徐仙輕笑,“當初定案之時,不是說證據確鑿嗎?既然長公主是罪有應得,那大人何懼重審?”

 齊翰一噎,旁邊的司徒敬上前拱手道:“微臣以爲,重審此案沒有意義。”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個不歇氣,江玄瑾半個字都沒聽。

 他敢提重審,就已經想好了所有的後果,眼下除非陛下不同意,否則再沒什麼能阻擋他。

 作爲一個愛極了自己皇姐的人。李懷麟怎麼可能不同意?他只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驚着了,神色複雜地沉思了許久。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瞧着滿殿的嘈雜就怒喝了一聲:“放肆!”

 正在極力爭執的大臣們瞬間安靜下來,紛紛拱手低頭。

 李懷麟起身,在龍椅前踱了兩步,惱怒地道:“君上是來請示朕的,不是來請示你們的。朕尚且沒有開口,你們吵什麼?”

 “重審個案子而已,君上覺得有必要,那便重審就是。當初都審得,如今爲何就審不得了?”

 “陛下!”柳雲烈道,“馬上就是秋收之際,事務繁忙,誰有空來審這案子?”

 江玄瑾淡聲道:“既然是本君提出來的,自然由本君主審。”

 柳雲烈咬牙,側頭看着他道:“君上莫忘記了,之前的案子也是您定的罪!”

 “正因如此,本君重審才最爲公正。”餘光輕掃他一眼,江玄瑾擡頭看向李懷麟,“若是沒有審錯,臣認擾亂朝綱之罪。若是審錯了,臣也認連帶之責。”

 此話一出,一直小聲質疑紫陽君的人瞬間都閉了嘴。

 衆人驚愕莫名,李懷麟也是有些震驚。

 “君上?”

 重審對他也是一點好處也沒有,進退他都要受罰,他還這樣堅持?

 一時間柳雲烈等人也不知該說什麼好,相互看幾眼,沒能再找到反駁的理由。

 “還請陛下示下。”江玄瑾拱手。

 大殿裡寂靜無聲,氣氛有些凝重,旁邊幾個老臣臉色都很難看,有人甚至在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答應。

 然而,李懷麟想了片刻,還是點了頭。

 “朕允君上所請。”

 掃了殿內一眼,他接着道:“紫陽君主審,廷尉府相助,朕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不要讓朕失望。”

 江玄瑾鬆了眉。

 “謝主隆恩。”他躬身行禮,鄭重而誠懇。

 平靜了許久的北魏朝廷,終於是又起了軒然大波,三公九卿議論紛紛,關於紫陽君的奏摺一封又一封地往御書房裡飛,衆人都覺得君上是瘋了,說不定被長公主的鬼魂下了蠱。

 別說外人了,江家自己人都很意外。江玄瑾一回府,就被老太爺叫到了前堂。

 懷玉聞訊趕到的時候,老太爺正杵着龍頭杖道:“我教你公正,不是教你一意孤行!”

 “這回大哥也不幫你。”江崇搖頭,“太胡來了,以你一人之力,如何能抵得過百官之意?”

 江深吊兒郎當地聽着,倒是看見了門口進來的她,笑着道:“弟妹來了?”

 衆人的目光都看過來,李懷玉定了定神,笑着便上前行禮:“給父親請安,見過各位叔伯。”

 瞧見她,老太爺火氣沒消,反而是殃及池魚:“江白氏,你既過門成他夫人,就該好生勸導他!”

 懷玉無辜地眨眼,別說她不會勸,就算會,以江玄瑾的xin子,哪裡能在這種事上聽她的?

 旁邊的江焱神色複雜地開口:“小嬸嬸若能勸還是好事,就怕不但不勸,反而覺得小叔做得好。”

 小少爺倒是個明眼人啊,李懷玉暗笑,面上正經了神色,疑惑地問:“君上做錯什麼了?”

 “不是說他錯,他未必有錯,但做的事就是不合時宜。”江崇皺眉,“重審舊案,公然與朝中元老重臣爲敵,不聽勸誡、不顧後果。一個月後,不管結果如何他都得領罰!這算什麼?”

 懷玉聽着,側頭小聲問旁邊這人:“形勢很不利?”

 江玄瑾平靜地道:“沒什麼。”

 “這還叫沒什麼?”江焱忍不住道,“您從宮裡出來,齊丞相、司徒大人、林大人並着柳廷尉就都留在御書房裡參奏,看樣子也不會說什麼好話。昔日那些敬您重您的,如今都紛紛倒戈。您分明就成了衆矢之的!”

 這麼嚴重?李懷玉驚了驚,有些慌張地看向他。

 江玄瑾神色不悅地看了江焱一眼,然後道:“我有分寸。”

 依舊是這認定了就八匹馬也拉不回來的倔脾氣!江老太爺長嘆一口氣,也不打算多說什麼了,只道:“你回去好生想想要怎麼辦吧,江白氏留下。”

 被點了名的李懷玉老實地站在原地沒動,看着江玄瑾行禮離開,心裡有些忐忑。

 “江白氏。”等人走遠了,老太爺纔開口,“我聽人說,玄瑾對你寵愛有加,你既受着他的恩寵,就該爲他着想。”

 乾笑兩聲,懷玉低頭:“父親儘管吩咐。”

 “倒是個懂事的。”老太爺頷首道:“好生勸勸玄瑾,這麼多年攢下來的名譽,總不能都丟在一箇舊案上頭。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稍不留神,就容易牽連全家。等會用過晚膳,崇兒和深兒都去一趟墨居,他們說話,你在旁邊幫襯着些。”

 都已經決定要重審了,還有什麼好勸的?鬧得那麼大,現在就算江玄瑾現在反悔也沒用了啊,開弓沒有回頭箭。

 然而,看看這滿屋子神色凝重的江家人,李懷玉還是認慫地應下:“兒媳明白。”

 江焱看着她,忍不住問:“小叔進宮之前,與小嬸嬸一道去了何處?”

 “這個……”懷玉裝傻,“就是去街上逛了逛。”

 “若當真只是逛了逛,小叔如何會突然想起司馬丞相一案?”江焱皺眉。

 他這麼一提,江崇也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背後有點發涼,懷玉頂着他們的目光。把臉上無辜的表情保持住了:“我如何能知道君上的想法?他一貫不與我多說朝政之事。”

 江深倒是幫了句腔:“別爲難弟妹了,等會直接去問三弟便是。”

 主位上的老太爺點頭:“那你也先回去吧。”

 “是。”如獲大赦,懷玉退身就走,暗自慶幸自己又糊弄了過去。

 然而,等她走遠,前堂裡的江焱卻是說了一句:“你們看吧,小嬸嬸果真有古怪。”

 他們出府去了何處,府裡的車伕是知道的,江白氏撒了謊。

 起初聽江焱說白馬寺一事,江崇還不相信,覺得這孩子是多慮了。但如今一看,他也有些不解。

 這個江白氏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老太爺擺手道:“都是一家人,沒有證據之前切勿下定論。”

 證據還不簡單?多試探兩回就有了。江焱捏拳,若是他懷疑錯了還好,但江白氏若當真存了害小叔之心,他一定不會放過她!

 回到墨居。懷玉四處找了找,發現江玄瑾在洗硯池的書齋裡,埋首於一大堆案卷文書。

 她走過去,給他倒了杯茶。

 江玄瑾擡頭,抿脣問:“你要來勸我?”

 “嗯!”懷玉點頭,雙手捧着茶杯遞到他脣邊,“勸你多休息,別累壞了身子。”

 微微一頓,他皺眉:“父親要你勸的定不是這個。”

 喂他喝了口茶,懷玉笑道:“你都知道他們的目的,我又何必多嘴呢?”

 要是娶的是個規規矩矩的夫人,這會兒肯定在他耳邊苦口婆心地勸開了。可這人倒是好,壓根沒把長輩的話放在心上。

 江玄瑾搖頭,心裡倒是一輕,繼續拿了卷宗來看。

 懷玉乖巧地陪着他。

 晚膳過後,江崇和江深當真來了。一左一右地坐在江玄瑾身邊,跟他從家族利益談到了天下蒼生。

 懷玉領着老太爺的命令,盡職盡責地在旁邊幫襯,不停地說着“是啊”、“對啊”之類的捧場話。

 江崇對她的表現不太滿意,低喊了一聲:“弟妹。”

 “啊?”李懷玉一臉茫然,“怎麼了?”

 還問怎麼了?說好幫着勸,她卻除了應聲以外一個字也沒多說。江崇皺眉,心裡的懷疑又重一層。

 看着他這眼神,懷玉有點心驚,連忙扭頭對江玄瑾道:“大哥說的都有道理!”

 江玄瑾看她一眼,抿脣對江崇道:“何必爲難到她頭上?”

 對他的勸告沒半點反應,護起短來倒是快。江崇頗爲無奈。

 一個時辰之後,兩人鎩羽而歸,懷玉正坐在凳子上走神,冷不防地就被人抱了起來。

 “他們的話,你不必都聽。”江玄瑾輕聲道。“聽我的就夠了。”

 心神歸位,胸口一暖,懷玉笑着就摟住了他的脖子:“你也不怕把我慣得目無尊長。”

 本來也不是個目有尊長的人啊,江玄瑾搖頭,將她放在牀榻上,輕輕吻了吻她的眉心。

 “接下來幾日我會很忙,你老實待着,別亂跑。”他道。

 懷玉挑眉,勾着他的脖子不讓他起身,一臉認真地道:“那咱們可得抓緊機會了。”

 江玄瑾正想問什麼機會?結果這人不由分說地就盤腿纏上了他的腰。

 “我還要去看公文。”

 “明兒再看也不遲,你先看看我!”

 “……”

 他有些惱,卻沒能抵住她的糾纏,翻滾進紅帳,喘息之間微怒地道:“你這人……”

 “怎麼?”笑盈盈地壓着他,懷玉捏着他的下巴道,“我這人就是大膽又不知羞。可你不也還喜歡得緊?”

 “誰喜歡?”他駁斥。

 咯咯直笑,懷玉壓住他一個勁兒地親吻,手不老實地伸進他的衣裳裡,摩挲着他的腰際問:“喜不喜歡?嗯?”

 身子一寸寸地燙起來,江玄瑾咬牙,很是艱難地道:“不……”

 話沒說完,就被她一口咬在喉間。

 “紫陽君是不可以撒謊的。”她嚴肅地道。

 江玄瑾氣壞了,翻身將她壓住,啞聲道:“太目無尊長,該長教訓了。”

 身下這人愣了愣,接着就舔着嘴脣眼波流轉地道:“還請君上賜教呀~”

 要了人命一般的佑惑。

 輕喘一聲,他低頭,終於是放肆地咬上她白皙的脖頸。

 燭光未熄,內室裡紅影交織,翻雲覆雨。

 之前都是打着算盤與他歡好,可這一次。李懷玉心裡什麼也沒想,只緊緊抱着這人,他要什麼就給什麼。聽着他的聲音,她也覺得情動。

 竟然覺得情動了。

 “江玠。”難耐之處,她低喊他的名字,只一聲尚覺不夠,反反覆覆地又喊好多遍。

 眼前的人有些慌張地伸手捂了她的嘴,頭抵在她耳側,聲音微顫地道:“別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