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撒謊

發佈時間: 2023-03-18 14:3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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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邊低着頭的宛央愣了愣,有點錯愕地看了他一眼。

 沈故淵神色自如,眼裡沒有半分多餘的情緒,一張臉俊朗得不近人情。

 怎麼會這樣呢?宛央想不明白了,郡主說三王爺不喜人鬧騰,不喜人在他面前晃,也不喜女人進主屋。可她在仁善王府這幾日,分明瞧見郡主經常在他面前鬧騰,經常在他面前晃,也經常……在主屋裡歇息。她還以爲,三王爺對郡主是不一樣的,甚至說是有些情愫的。可怎麼一轉眼,他便要商量她和別人的婚事了?

 忠親王聽着這話倒是樂呵,笑着道:“有你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靜王爺最近可爲小侯爺的婚事操碎了心,如此一來,我倒是能給他傳個喜訊去。”

 “有勞。”沈故淵頷首。

 忠親王笑眯眯地就帶着宛央下樓了,宛央一步三回頭,就見三王爺微微轉了身子,一雙鳳眼掃向窗戶的方向,臉上無悲無喜。

 納悶地走出琴坊,宛央擡頭就看見了池魚郡主,她避開了人羣躲在旁邊的小巷子口,很是沮喪地瞅着琴坊,腳尖在地上劃啊劃的,看起來可愛又可憐。

 她突然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想過去跟她說兩句話,可礙於前頭的忠親王,宛央還是忍了,乖乖地跟着忠親王上了馬車。

 池魚等啊等,都看見宛央跟着忠親王走了,也沒見着自家師父下樓來,眼瞧着天色都要晚了,池魚深吸一口氣,提起裙子就打算自己上樓去找人。

 她的計劃是很美好的,準備了花瓣也準備了焦尾琴,將這麼久以來一直藏着偷練的琴藝一股腦全抖出來了,爲的就是能讓沈故淵大吃一驚,順便看看她這個昔日裡不成器的小丫頭,如今也是小有所成。

 然而,現實殘酷得如冬天沒有火爐的仁善王府主屋,把她一顆心冷得哇涼哇涼的——別說被驚到了,他連個意外的表情都沒有!沒有就算了,現在還不下來找她,難不成她要灰溜溜的一個人回王府?

 纔不要咧,池魚鼓嘴,擡腳就要跨進琴坊。

 “池魚。”背後有人喊了她一聲。

 微微一頓,她回頭,就見一身青白寬袖雪衫的沈知白站在不遠處,有些驚訝地道:“你怎的也在這裡?”

 捏手屈膝,池魚道:“我隨師父來的。現在也該回去了。”

 “三皇叔也在?”沈知白道:“那我便去問個安吧。”

 “好。”池魚笑眯眯地同他一起上樓。

 然而,二樓的隔間早就空了,幾杯茶都已經涼得沁人,池魚茫然地左右看了看,抓了個夥計來問:“剛剛在這兒的白髮人呢?”

 夥計想了想,道:“那位貴人半個時辰前就走了。”

 半個時辰前?池魚傻眼了:“不可能啊,我一直在下頭等他,他若是走了,我怎麼會沒瞧見?”

 沈知白臉色沉了沉,問那夥計:“你這兒有後門?”

 “自然是有的。”夥計拱手道:“咱們這鋪面大,後院也是一起辦了的,前後自然都有門。”

 沈知白不高興了,轉頭看着寧池魚道:“也就你這麼傻,當真一直等着他。”

 池魚錯愕地微張着嘴,半晌也沒回過神。

 這算什麼?不想看見她所以寧可從後門繞路走了?沈故淵是傻的嗎?任憑他再怎麼躲,回去王府裡一樣要見面啊,她想不明白,把她丟在這裡,對他有什麼好處?

 越是想不明白,心裡反倒是越揪得緊,像是落白的爪子爪上來,爪尖兒用力,掐着心口不放了。

 “……沒事。”緩過神來,池魚朝沈知白傻笑:“我師父一向事情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可能突然出了什麼事,他就先走一步了。小侯爺要問安也就下次再問吧。”

 沈知白微蹙了眉頭:“我問不問安沒什麼要緊,倒是你,你與他一起來,他卻一個人先走了,這是什麼道理?”

 撓撓頭,池魚垂着眼眸笑:“興許是我方纔哪裡做得不對,他不高興了。小侯爺你是不知道,方纔我可出風頭了。在下頭臺子上彈了一曲,琴藝有師父的三分之一了,他定然覺得臉面上過不去,所以先走了。”

 沈知白氣笑了:“你還能扯些更有譜的理由嗎?”

 沉默地想了想,池魚苦笑搖頭:“暫時想不到別的了。”

 輕輕嘆息一聲,沈知白眼眸深深地看着她道:“罷了,他不陪你,我陪你好了。樓下那麼多古琴,去挑一把稱手的吧。”

 “小侯爺這是要送我禮物啊?”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池魚深吸一口氣,努力壓着鼻酸的感覺,拍手道:“你這麼大方,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嗯。”沈知白頷首,帶着她下樓,一把把地去挑琴。

 “這把是桐木古琴。”伸手從架子上取下一把來,沈知白翻手就橫在她面前,眉眼帶笑地道:“我瞧着這花紋不錯。你覺得呢?”

 池魚瞧着,心不在焉地點頭:“不錯是不錯,但是這弦不好,音色不純。”

 “那看看這把。”打發了夥計,沈知白拿腔拿調地充當起夥計來:“這把杉木琴造型可是這店裡數一數二的,客官您仔細瞅瞅這弦,都是上等佳品。”

 池魚被他逗得笑了笑,眼眶卻是發紅,睨着他道:“的確不錯,但我不喜這顏色,太淺了。”

 “那咱們就來看看這把。”

 瞧他又拿了一把跟上一把差不多的古琴,池魚忍着淚意揶揄:“這把怎麼了啊夥計?與前頭的有什麼區別嗎?”

 “這區別可就大了去了。”沈知白眼梢一挑,雙指往琴面上一敲,正兒八經地說起書來:“這把琴,背後的故事與別的不同。相傳一百多年前,在一個很遠的地方,有個少年愛上了一位姑娘。可那位姑娘住在河對岸,河上無船不能相通,那少年寤寐思服輾轉反側啊,最後就做了這麼一把琴出來,以琴聲傳情意,朝河對岸的姑娘表明心意。”

 池魚眨眨眼,本是無心聽故事的,但瞧着他這像模像樣的架勢,還是忍不住問:“後來呢?”

 “後來,這位少年得知那位姑娘有心上人了,氣得摔了琴。”沈知白摸着親身中間的一條橫紋道:“可摔了之後,他發現自己還是放不下那姑娘,於是就補好了琴,在那姑娘爲心上人傷心落淚的時候,奏曲以慰。他彈的曲子很溫柔,像月光流淌,總能讓那姑娘撫平心傷,安寧入睡。”

 池魚垂眸,覺得這人世間的情愛不圓滿的可真多啊:“這樣的人,那姑娘都不喜歡嗎?”

 嘆了口氣,沈知白搖頭:“這世間的緣分,早一步是有緣,晚一步就是無緣,那姑娘先愛上了別人,自然不會再喜歡他。那個少年想得通透,琴聲一奏就是好幾年。後來姑娘出嫁了,少年抱着琴隔着一條河相送,送出了好遠,最後再也沒能看見她。”

 鼻尖一酸,池魚終於是沒忍住,眼淚齊齊往上冒,盈在眼眶裡沒落,有些憤慨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故意的?知道我想哭,還說這種故事逗我哭?”

 目光如月華,溫柔地繾綣在她臉上,沈知白似嘆似笑,看着她道:“你若是不哭,少年該怎麼用琴聲安撫你呢?這琴的名字,叫淚落。”

 “錚”地一聲絃動,池魚驚得眨了眨眼,晶瑩的眼淚落下去,砸在了淺色的琴身上。

 沈知白笑了笑,伸手捏着袖子給她擦了擦臉:“瞧吧,心裡委屈還是哭出來舒坦,你一個人躲着難受的話,可沒人給你擦眼淚。”

 池魚咬脣,淚眼朦朧地擡眼看着他道:“我先告訴你,沈故淵說過,我哭起來特別醜。”

 “無妨。”沈知白將整幅衣袖都借給她:“我不嫌。”

 扁扁嘴,池魚伸手將他的衣袖按在自己臉上,哽咽出聲。

 她當真是好不喜歡被人扔下的感覺啊,像是自己沒用了一般,人家連走都不屑帶上她。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可偏生是沈故淵。

 她一點也不脆弱,也不是受不得委屈,就是忍不住想流淚。

 沈知白眼有痛色,看着自己那淺白色的衣袖漸漸浸透了兩塊水漬,眉心微微攏起。

 這一角看琴的客人本還挺多,但沈知白回頭看了一眼,那些人也算有眼力,竟然就空出這麼一個角落,給那姑娘痛痛快快地哭。

 池魚沒哭一會兒就拿他袖子抹了臉,吸着通紅的鼻子問他:“我這樣是不是太嬌氣了?人家提前走一步而已,我竟然要哭。”

 想伸手摸摸她的頭,卻又在半路打住,沈知白笑道:“不嬌氣,我倒是喜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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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魚皺眉睨着他:“看我笑話這麼好玩?”

 “不好玩。”沈知白道:“我倒是想像葉凜城那樣幫幫你。”

 “得了吧。”池魚撇嘴:“今日來這裡,就是葉凜城教我的,說什麼要一眼萬年地驚豔沈故淵。結果驚沒驚着,倒是被人厭了。”

 “他這點把戲,江湖氣重,哪裡適合皇室貴胄?”沈知白不以爲然地道:“我來教你,保證能有成效。”

 池魚滿眼懷疑地看着他。

 沈故淵坐在屋子裡等晚飯,隨手翻了幾頁姻緣簿,慵懶地靠在軟榻上發呆。

 寧池魚的婚事,反正與他是不成的,既然不成,那他就得尋法子將她另許個好姻緣,才能算功德圓滿。

 正想着,門就被人推開了。

 池魚滿臉猶豫地進來,頻頻回頭看後頭的鄭嬤嬤。

 “鬼鬼祟祟的做什麼?”沈故淵皺眉擡頭,看向她手裡捧着的東西。

 鄭嬤嬤用手肘抵了抵她後腰,池魚連忙上前兩步,將手裡的東西舉到他面前:“這個……是我親手繡的,嬤嬤說您身上的花紋該換款式了。我……我就繡了一下。”

 挑了挑眉,沈故淵伸手捏着那紅袍的領子,扯起半邊來掃了兩眼,眼含譏諷:“你繡的?”

 精巧的邊紋,暗繡的春花秋月,這哪裡是寧池魚能繡得出來的?

 池魚心裡也發虛啊,很想退縮,但回頭看一眼鄭嬤嬤,她還是鼓起勇氣道:“是我繡的沒有錯!”

 起碼暗紋裡藏着的那兩隻鴛鴦的確是她繡的,只是看不出來而已嘛!

 嗤笑一聲,沈故淵將那袍子扯過去,放在身上信手捏着,眼皮子一擡就給了她一記眼刀:“你別的沒學會,臉皮怎麼越來越厚了?”

 池魚下意識地就道:“師父教得好。”

 屋子裡安靜了片刻,池魚眨眨眼,意識到不對,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是說,這當真是我繡來要送給師父的。”

 “哦,是嗎?”沈故淵皮笑肉不笑地問:“繡得辛苦嗎?”

 “可辛苦了!”池魚連忙把手伸給他看:“您瞧瞧,全是針眼兒!”

 “那當真是可惜了。”

 嗯?可惜?池魚不解地看着他道:“有什麼好可惜的?送給你的東西,我再多扎幾個針眼都……”

 話沒說完,她就瞧見沈故淵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把剪刀。

 “主子?”鄭嬤嬤驚了驚,料到他要做什麼了,連忙急急地喊了一聲。

 池魚愣愣地看着他,沒反應過來要去攔,眼睜睜地看着那剪子在衣襟上落下,“咔擦”一聲,好端端的袍子就被剪開了。

 “師父?”瞳孔微縮,池魚不敢置信地盯着他道:“這可是上好的金絲錦緞!很貴的!”

 捏着剪子的手一頓,沈故淵皺眉看着她道:“你難道不是該更心疼你親手繡的袍子嗎?”

 拍了拍腦門,池魚道:“對不起,我重說一遍。師父,這袍子可是我繡了幾個時辰才繡好的!”

 “幾個時辰就能繡好這麼一件袍子,鄭嬤嬤的活兒都得被你搶了去。”沈故淵冷笑,眼裡沒半分溫情地道:“這些無聊的把戲你就少玩一些吧,沒用。”

 鄭嬤嬤心裡一跳,忍不住有些埋怨自家主子,不要就不要,這麼傷人做什麼?

 好在寧池魚似乎壓根沒被他傷到,反而是眨巴着眼在軟榻旁邊蹲下,撐着下巴看着他道:“師父,你知道我想留下你,我也知道你想走。所以我做這些在你眼裡很無聊,但同樣的,你這冷漠無情的戲碼,在我眼裡也很無聊啊。”

 “你說什麼?”沈故淵眯眼。

 池魚一臉無畏地道:“換做之前,我給你什麼東西你都不會拒絕的,那纔是你沒有七情六欲的正常模樣。眼下我做什麼你都不領情,反而顯得很在意我。”

 沈故淵額角上青筋爆了爆,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道:“這還能看出在意?那我要是一刀殺了你。豈不是愛慘了你?”

 池魚輕哼一聲:“我不管,反正我感受到的就是這樣,你繼續冷漠無情好了,我去給你做晚膳。”

 沈知白說,勾飲有身份的人,要賢惠端莊大方,外貌出挑沒有用,要能料理後院,能讓男人安心,最好是能抓住男人的胃,這比琴藝重要多了。

 第一計獻衣顯然是失敗了,不過沒關係,她還可以做菜。

 池魚一點也不氣餒,蹦蹦跳跳地就又出去了。

 沈故淵臉色很難看,眼角餘光瞥着想溜走的鄭嬤嬤,低喝一聲:“你又教她什麼亂七八糟的!”

 鄭嬤嬤嚇了一跳,很是無辜地擺手:“這跟老身可沒關係。她自己說要繡衣裳給您的。”

 “所以你就拿你繡的來糊弄我?”

 “也不全是我繡的。”鄭嬤嬤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一些,扯起軟榻上的紅袍,捏着一處給他看:“這對鴛鴦就是郡主繡的,她繡工自然是比不過老身的,不過很認真,您看。”

 “認真?”睨着那對尚算看得過去的鴛鴦,沈故淵嘲諷地道:“怕是扎手扎得最認真吧?”

 瞧她手指上那點點紅星,倒是比這衣裳來得真。

 鄭嬤嬤低頭,覺得自家主子最近心思多變,她也不好多說,就僵硬地站着。

 幸好沈故淵沒有再爲難她,想了一會兒,就揮手讓她出去了。

 池魚端着晚膳去主屋的時候,就看見蘇銘抱着一堆剪得零碎的紅袍出去。

 敢情剪一下不解氣,還非得剪碎了才泄憤吶?池魚撇嘴,進去將菜放在桌上:“吃飯了。”

 沈故淵不悅地看着她:“我要郝廚子做的飯菜。”

 “郝廚子今日肚子疼,去歇着了。”池魚道:“您不吃這個。就沒得吃了。”

 想起很久以前嘗過的寧池魚的手藝,沈故淵很掙扎,但掃一眼那菜色,好像又還不錯。

 猶豫地在桌邊坐下,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看着比較正常的肉放進嘴裡。

 嗯?竟然不難吃?

 嚼了兩下,味道還不錯,沈故淵意外了:“不是你做的吧?”

 池魚笑眯眯地坐下來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說罷,自己也拿起筷子來吃。

 沈故淵狐疑地看了她好幾眼,吃完的時候筷子一放,道:“你這是能當好一個賢妻良母了?”

 池魚連連點頭,笑道:“我如今可不是先前那個什麼都不會的小丫頭了,帶我在身邊,師父你只有享福,沒有受罪的。”

 “那我就放心了。”沈故淵頷首:“本來還愁你若是嫁去靜親王府,會給我丟人,現在看來。也不算小侯爺虧了。”

 捏着筷子的手一僵,池魚緩緩側頭看向他:“你說什麼?”

 “今日遇見忠親王,他提起沈知白和你,想讓我幫着牽線。”從袖子裡拿出一段紅繩來,沈故淵道:“別的我不會,這個我是最在行的。”

 放了筷子,池魚沉了臉:“我不嫁。”

 “嗯?”沈故淵斜眼:“你先前還說爲了報恩一定會找一段好姻緣。”

 “恩我報過了。”池魚閉了閉眼:“我已經與人拜過堂,斷然沒有要再報答你,再成一次親的道理。”

 看一眼她這滿臉牴觸的模樣,沈故淵也不着急,收了紅繩就道:“嫁不嫁隨你,但我答應人的事情還是要做的,明日你跟我去一趟忠親王府。”

 池魚氣極反笑:“師父要牽線,不是該帶我去靜親王府嗎?去忠親王府幹什麼?”

 “這就是你不懂了。”沈故淵道:“直接去靜親王府,難免落人口舌,背後編排些不好聽的。去忠親王那裡就不一樣了,忠親王新收義女。邀幾個王爺過府喝杯酒,你和沈知白見個面也是理所應當的。”

 “有勞師父費心。”池魚扯了一個笑容給他:“我吃飽了。”

 說完,放了筷子就走。

 沈故淵平靜地看着她的背影,也沒開口留人,掐指算着,略有所思。

 忠親王收了何宛央爲義女,在王府擺了酒席,請了靜親王、義親王和仁善王爺。沈青玉還沒來得及搬府,被沈故淵一併帶了去。

 在看見何宛央的時候,沈青玉傻眼了,瞪着她半晌沒說出話來。

 “我這個義女,有點特殊。”忠親王笑道:“是故淵介紹的,身世有些飄零。”

 “豈止是飄零。”沈故淵補了一句:“未入洞房就守寡,簡直算是悽慘了。”

 在座的幾位王爺都是心軟慈悲的人,義親王聞言就道:“既然如此,那何不再指一段好姻緣?前塵往事,就不必再究了。”

 “義親王覺得妥當?”忠親王眼睛亮了亮。

 義親王笑着拱手:“這有何不妥當的?”

 靜親王也點頭:“沒立牌坊也沒進洞房,改嫁不算什麼大過錯,加上如今這親王義女的身份,招個上門女婿來一起孝敬你,倒也不錯。”

 這個主意好啊,白撿一個義女,還多一個女婿?忠親王很滿意,側頭問沈故淵:“故淵你既然是宛央的恩人,這婚事,不如你也幫忙着張羅張羅?”

 沈故淵沉銀。

 旁邊的寧池魚一早猜到要發生什麼,只管盯着那邊的沈青玉瞧。

 沈青玉的臉色可謂精彩,震驚未散又多一層驚惶,頻頻往何宛央那邊看。

 “三皇叔這是幹什麼?”沈知白坐在他旁邊,小聲問:“瞧着讓人背後發涼,好像要算計誰似的。”

 池魚側過頭去小聲道:“你看他穿得那麼喜慶,就適合當媒婆,能算計誰啊?頂多是說個媒。”

 “說媒?”沈知白低笑:“我原以爲他今日來就爲着你我呢,想不到還有別的媒要說。”

 池魚抿脣,看了看那邊準備開口的沈故淵,淡淡地道:“他是急着想回去屬於他的地方了,所以大鍋炒,一鏟子想把所有事都做完。”

 這猜的是沒錯的,沈故淵本也是慢慢悠悠地在人間晃盪,不打算走。可自從皇陵棺材裡躺了回來,他每晚都做噩夢,夢裡那女人給他的感覺還越來越近。

 鄭嬤嬤說,他前世沒有什麼姻緣,若是不一直做這個夢,那他也就信了。但這麼幾天連續不斷的誅心之夢,沈故淵起了疑心。

 一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卻很重要的事情被人抹去了,他想不起來也找不回來,只能快些完成這凡間瑣事,回月宮裡去找水月鏡看個明白。

 所以,何宛央和沈青玉的姻緣,他不打算一步步慢慢來了。直接把兩人送做一處即可。

 “真要給宛央找個姻緣的話,我看堂下就有人合適。”沈故淵轉眼看向沈青玉:“而且鎮南王之前與忠親王交情匪淺,他的兒子來做王爺的女婿,想必王爺十分高興。”

 青玉?忠親王喜上眉梢地道:“這倒是好,本王本還想着不知道該如何照顧青玉呢,來做我女婿好啊,以後我這老頭子天天就給你們操心,也不怕閒得無聊了。”

 “王爺。”沈青玉有些尷尬:“我與她……”

 何宛央捏緊了手,不敢擡頭看。

 “你與她是有夫妻相的。”沈故淵道:“既然你還沒有正室,何不試試呢?”

 “三皇叔……”沈青玉皺眉,他不懂這唱的是哪一齣,他和何宛央是認識的,三皇叔應該知道啊,這怎麼就裝作什麼也不懂似的,亂點了鴛鴦譜?

 “怎麼,你這是不願意麼?”忠親王冷靜了下來,一臉好奇地看着他道:“我這義女長得也算周正,你看不上?”

 “不是……”

 “哎呀,你們當着兩個人的面兒說媒,年輕人總是會不好意思的。”靜親王嗔怪地看着他們道:“原以爲你們說媒靠譜呢,結果倒是幫倒忙。”

 說着,看了幾個年輕人一眼:“知白,你帶着池魚青玉和宛央先去庭院裡走走,過會兒再回來。”

 沈知白挑眉:“你們說他們的媒,我和池魚迴避什麼?”

 說完,他就拍了拍腦門,低笑道:“當我沒說,池魚,走。”

 寧池魚乾笑兩聲站起來,朝各位行了禮就往外退。

 他們一併要回避,自然是要連他們的媒一起說了。池魚擡眼,望了望坐在一旁的自家師父,心裡嘆了口氣,替他們關上了門。

 庭院裡兩男兩女站着,多多少少都有點尷尬。

 沈知白很自然地站在池魚身邊,低聲道:“你看那邊。”

 池魚順着他看的方向望過去,就見沈青玉表情很僵硬地望着庭院,何宛央站在他身後,癡癡地看着他。

 眉梢微動,池魚拉着沈知白就默不作聲地退出庭院,躲在月門旁邊偷看。

 “青玉哥哥。”宛央怯生生地道:“我這算不算運氣好?”

 “這豈止是運氣好。”沈青玉神色複雜地轉頭看她:“也不知道你哪裡來的福氣。”

 臉上一紅,何宛央揉着衣角,小聲囁嚅:“我也沒想過能這樣……但是現在……那個……他們說要給我找門親事。”

 “嗯。”沈青玉恢復了常態,平靜地道:“你如今的身份要再嫁倒是終於不尷尬了。”

 心裡一喜,何宛央眼睛一亮。

 “不過,與我就算了。”沈青玉道:“我不好拒絕忠親王,等會他們若是再提,便你來拒絕吧。”

 笑意僵在了臉上,宛央愣愣地看着他:“你……還是不願意娶我?”

 “我不喜歡你,跟你的身份沒有關係。”沈青玉皺眉:“就算你變成公主,我也一樣對你沒有絲毫兒女之情。”

 哇。太過分了!池魚聽得擼起袖子就要出去揍人。

 沈知白連忙拉住她,哭笑不得地示意她冷靜。

 裡頭的宛央沉默了許久,擡眼看着面前的人問:“那你會喜歡你將來要娶的女子嗎?”

 沈青玉不耐煩地道:“世家婚姻,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說什麼喜歡不喜歡?只要她與我門當戶對,其餘的可以不論。”

 “那爲什麼我不行?”何宛央皺眉,終於不再怯生生的了,看起來倒像是生了氣,不服氣地問:“你要門當戶對,如今我與你勉強能算門當戶對了,你又說對我沒私情。可對別人沒私情你都能娶,爲什麼就不能娶我?”

 微微一噎,沈青玉有點茫然。

 對啊,爲什麼不能娶她的?他要的不就是個門當戶對而已?

 “這個混賬!”池魚磨着牙道:“我還以爲他這些年有長進了,結果卻還是那般無恥。人家一片真心,他怎麼能這般無情?”

 沈知白伸手抓着她,無奈地道:“你這是在替宛央不平,還是替你自己不平?”

 池魚愣了愣,回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當然是宛央,我有什麼好不平的?”

 沈知白抿脣,眼神深邃地看着她。

 池魚慢慢冷靜了下來,歪着腦袋想了想,對哦,自己好像更慘哦,人家好歹還有成親在一起的可能,她呢?

 “這件事其實本也該本王和故淵做主。”花廳裡,靜親王笑道:“但是犬子對池魚郡主甚爲上心,所以想聽聽她的意見。”

 沈故淵道:“不用聽了,我替她做主了就是。”

 “這……”忠親王哭笑不得:“這哪裡做得了主?萬一湊成一對怨偶,誰也不高興,反而傷和氣。”

 沈故淵皺眉:“必須問她的意見?”

 幾位親王齊齊點頭。

 沈故淵不太耐煩了,懨懨地道:“那我回去好生問問吧,至於宛央和青玉的婚事,倒是可以直接定了。”

 “這話怎麼說?”忠親王道:“他們也不熟……”

 “熟的。”沈故淵煩躁地揮了揮袖子。一股子清風朝忠親王吹去。

 忠親王頓了頓,點頭道:“故淵覺得妥當,那本王便可以去找青玉商量商量。”

 “嗯。”沈故淵起身道:“那我就先出去看看他們。”

 “好。”靜親王笑眯眯地道:“多給知白美言幾句,等這親事成了,本王自然是要給你媒人紅包的。”

 勾了勾脣,沈故淵打開門就往外走。

 池魚和沈知白還站在月門處偷看那庭院裡的光景,冷不防的,面前就多了一堵紅白色的牆。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沈故淵半闔着眼,不太友善地看着他們。

 池魚一個激靈便站直了身子,笑道:“看風景啊。”

 沈知白失笑,目光柔和地盯着她,點頭道:“嗯,看風景。”

 沈故淵看了沈知白一眼,一把將池魚拉到旁邊。

 “你們剛剛聊什麼了?”

 好久沒被他這麼主動拉過了,池魚小臉兒一紅,欣喜地看着他道:“沒聊什麼啊,在等你出來。”

 “等我?”沈故淵白她一眼:“你不抓緊時間和沈知白培養培養感情,等我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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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魚眉頭一皺:“我都說了不嫁他。”

 “話別說太死。”沈故淵道:“我定的姻緣,還沒有不成的。我說成不了的姻緣,也沒有能破天命的。”

 定定地看着她,池魚道:“師父,你何必自欺欺人?”

 “什麼?”

 “你分明沒有斷絕七情六欲。”池魚抿脣:“你不是個純粹的神仙,你是有可能喜歡我的。”

 眼神一黯,沈故淵睨着她,眼裡充滿了不屑。

 池魚挺起胸膛回視他,目光灼灼,比泰山還堅定不移。

 沈故淵的目光先散了,低頭一思忖,鬆了語氣道:“其實你說的未必沒有道理。”

 池魚一喜,驚訝地拉着他的袖子:“你也這麼覺得?”

 “嗯。”眉心微攏,沈故淵道:“我的七情六欲,本也就沒有乾淨,我會生氣,也會高興。更是有可能喜歡一個人的。”

 一陣子酸楚從心裡泛上來,池魚激動得泛了淚花,死死抓着他的袖子看着他。

 “但。”臉色一變,沈故淵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道:“我喜歡的人不是你。”

 歡喜還沒傳到四肢,就被這一句話凍僵了,池魚歪了歪腦袋,好笑又鼻酸地問:“你這意思,是你有喜歡的人了?”

 “有過。”沈故淵抽回自己的袖子,看着她道:“先前是我忘記了,最近我纔想起來,我有過一個深愛的人,要回月宮才能把她找回來。”

 “你撒謊!”池魚看着他的眼睛,執拗地搖頭:“你這種人,怎麼可能有喜歡的人,你興許連什麼是喜歡都不知道。”

 “那你也太小看我了。”伸手捂了捂心口,沈故淵道:“我愛過,也回憶起這裡最痛的時候。那些東西只是被我暫時忘記了,不代表不存在。而你,只是我的任務而已。”

 “喂。”旁邊一直想裝作沒聽見的沈知白還是忍不住站了過來,一腳跨進兩人中間,將池魚護在身後,皺眉看向自家三皇叔:“皇叔最近脾氣不太好,興許得喝點涼茶消消火。”

 大冬天的喝什麼涼茶?沈故淵煩躁地道:“你勸勸她吧。”

 說罷,紅袖揚得老高,一轉身就回了庭院裡頭。

 沈知白有些惱怒,想了想身後的人,還是緩和了神色,轉身打算安慰她。

 然而,轉過頭來,池魚沒有像預料中那樣哭着,表情呆呆的,看起來像是走了神。

 斟酌了片刻,沈知白小心翼翼地問她:“要吃甜糕嗎?”

 “不用了。”池魚咧嘴笑了笑:“我沒事。你這次不用想着怎麼寬慰我。”

 沈知白意外地挑眉:“他說話那麼難聽,你也不難過?”

 “我壓根不信。”池魚勾脣,眼神恍惚了一陣,變得堅定:“他定然是想趕我走,所以編出這麼個理由來,聽着都覺得荒謬。”

 要是心裡當真有深愛得不得了的人,怎麼可能忘記,又怎麼可能同她有那麼多糾纏?

 沈知白失笑,搖頭垂眸:“你想得開就好。”

 有什麼想不開的呢?決定了要留住這個人,就早做好了被他那張鋒利的嘴攻擊的準備了。給自己打了打氣,池魚暗暗握拳,來日方長!

 葉凜城被釋放出了大牢,叼着草根爬上主院的牆頭的時候,就看見沈故淵白着臉披着衣裳坐在院子裡走神。

 這個模樣倒是頭一次見,葉凜城挑眉,跳下去左右看了看:“池魚呢?”

 沈故淵回神,皺眉看他一眼,道:“有事出去了。”

 “那你這是幹什麼?”葉凜城哼笑:“苦肉計也沒人看啊。”

 沈故淵沉默不語。

 他昨晚的噩夢太疼了,疼得他今日起來心神不寧。

 “沈羲。”看不清臉的女子抱着啼哭的嬰兒,哽咽着問他:“這麼多年,我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

 那語氣太悲傷了,震得他心口一陣陣地疼。伸手想去抓,那影子卻越來越遠,遠到盡頭,一片血紅色。

 “玉兒!”不知是誰撕心裂肺地喊,他的五臟六腑倒是跟着疼,像要糾在一起攪碎一般。

 天地一片雪色,茫茫無涯,穿着盔甲的人跪在雪地裡,撿起一枚紅色的香囊。

 “我不會放你走的……不管你去哪裡,你生,我追你踏遍這山河,你死,我隨你墮入那黃泉!天上地下,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找到你!”

 ……

 揉了揉眉心,沈故淵覺得,他要是沒猜錯的話,這個沈羲,跟他應該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不然他一個旁觀者,斷然不會那麼痛。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把這個噩夢給解開,日夜困擾,實在很惱人。

 “喂,你啞巴啦?”葉凜城道:“臉色這麼差就進屋去歇着啊,在這兒吹什麼寒風?”

 斜他一眼,沈故淵冷聲道:“多管閒事,你若是再在我眼前晃,我不介意把你送回大牢。”

 葉凜城立馬跳開。撇嘴道:“不識好人心!”然後就進了側堂裡去。

 沈故淵安靜地等着,直到鄭嬤嬤從外院回來,他才起身攔去了人面前,一雙眼陰鷙地道:“你以爲你們瞞得死緊,我就當真不知道了嗎?”

 明天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