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最後一排，十分陰暗，隱約能夠看到有個人坐在那裡，再加上他穿著的是黑色的帽衫，幾乎要與這黑暗融為一體了。
「小白？」唐沁讓眼睛適應了一下光線，這才邁開步子，順著兩行書桌中間的過道走了過去。
當她緩緩靠近的時候，終於看清了那個人，身材瘦小，好像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但是這具身體里蘊藏的爆發力，任何人都不能小瞧。
「小白。」唐沁喊了一聲，那倚牆而坐的人這才抬起頭，看了過來。
光線雖暗，卻仍然看得出來，他的臉色蒼白如同白紙，十分駭人。
唐沁嚇了一跳，剛要上前，就見他抬起一隻手，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唐沁這才看到，他的身邊還放著一個玻璃容器，透明的容器里彷彿存著許多液體，那液體的顏色在不太明朗的光線下忽紅忽黑，辨別不清，當她再仔細觀察的時候，頓時大驚失色，下意識的捂住了嘴巴。
這透明的玻璃容器里裝著的……竟然是鮮紅的血液。
這些血液通過一隻軟管，正在源源不斷的積累。
寂靜的房間里，血滴落在容器里的聲音被無限放大，像是死神臨近的腳步聲，聲聲奪人魂魄。
而這隻軟管的另一端是從小白的手腕上為起點，以玻璃容器為終點，換言之，容器里的血都是小白的。
「你在胡鬧什麼？」唐沁面色一肅，大步走過去就要拔掉這要命的軟管，他難道不知道血流光是會死的嗎？
「別動。」昏暗中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唐沁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
這聲音低沉暗啞，絕對不是一個孩子的聲音，如果她不是清楚的聽到它的發聲處，她不會把這聲音和小白聯繫到一起。
「小白，你竟然會說話？」唐沁的口氣充滿了驚喜。
從認識他的那天起，他就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連一個音節都沒有。
現在，這聲音切切實實就是從他的嘴裡發出來的，不是孩子的聲音，是一個動聽的磁xin的成年人。
而且……這聲音非常耳熟，唐沁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聽過，可是懵懵懂懂的，她又一時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裡聽到過。
不管怎樣，她要先拔下這個要命的管子，不然小白真的會死。
唐沁再次伸出手時，又聽到那聲音響起來：「傻瓜，上面有炸彈。」
炸彈？
唐沁來不及消化這讓她耳熟的聲音，而是看向面前這個玻璃容器，如果他不說，她還沒有注意，在容器的底部，的確覆著一個黑色的東西，還有數條電線交織，一個紅點忽明忽暗。
「這個炸彈與我身上的軟管連在一起，如果你拔掉軟管，炸彈就會爆炸，威力足夠把這所學校夷為平地。」
唐沁憤怒的看向他：「是誰做的？是不是飛絕？」
小白搖搖頭：「是我自己。」
「你自己？」唐沁不解的問：「你瘋了，你這是自殺。」
「我是在自殺。」小白抬頭看向她，清澈的眼睛里沒有癲狂，反而很平靜。
唐沁似乎在一瞬間明白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晃著腦袋，「你要我眼睜睜的看著你自殺？小白，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的血是解藥。」小白低沉的吐出這幾個字。
唐沁的身體猛然一顫，「解藥？」
「我用了這麼長的時間逼問飛絕，就在他快死了的時候，他告訴我，這個毒無葯可解，但是可以『以毒攻毒』。」
「你從紀中庭那裡帶走飛絕，就是為了逼問他解藥的事情？」
小白沒有否認。
他的血還在一滴一滴的流淌，軟管里的紅色非常刺眼。
以他現在的流血量，換成普通人，應該早就死了，但他仍然還能同唐沁說話，思緒清晰。
「湯姆的這種毒素，因為原料極為昂貴，製作又耗時耗力，所以最後的成品只有很少量。這很少量的毒素一共被五個人吃下過，最開始的兩個人，因為毒素的用量無法掌握，已經死了，而剩下的三個人，一個是我，一個是姓齊的那個，另外一個就是容熙川。」
唐沁聽著他口氣平靜的說著這一切，內心卻一陣風起雲湧。
「小白，解除這顆炸彈，先跟我去醫院。」
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就這樣死去。
小白搖搖頭：「沒用的，我和容熙川之間，只能活一個。」
他看向手上的軟管：「這三個人當中，我服用的毒素是最多的，這些毒，有一半存在於我身體的器官里，有一半潛伏在我的血液當中。湯姆的學生和那個叫莫北的醫生，他們都可以將毒素從我的血液中提取出來一些，把它拿給容熙川服用，以此達到以毒攻毒的效果。但是，飛絕所說的方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可不可行，所以，很有可能救不了容熙川，還會加速他的死亡。」
「你就為了飛絕的一個信口之言，就抽干自己的血？」唐沁又急又氣，「如果根本不好用，你豈不是白白賠了一條命。」
「我中了這樣的毒，本來也活不了多久，如果還能在離死前救一個人，何樂而不為。」
唐沁知道，小白是殺手，心狠手辣，他根本不可能存有救人的想法，能讓他這麼做的理由，只可能跟她有關。
「你現在恢復記憶了嗎？」
小白向她看過來：「我從來沒有失憶。」
唐沁震驚。
「被車撞到的那個人的確是我，但我沒有失憶，我去象山，只是為了找你。」
唐沁有些不懂：「你是專門為了找我？你之前認識我？」
「傻瓜。」小白突然彎了一下嘴角，輕笑出聲，「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嗎？」
唐沁越發的茫然了，這聲音聽著的確是耳熟，但她敢保證，她聽到這聲音的次數一定為數不多，甚至可能只有一次，不然，她不可能想不起來。
小白輕輕嘆了口氣，在唐沁迷茫的眼神中，他閑著的右手將衣服上的兜帽扣在了頭上，帽子蓋下來，遮住了他的半張臉，而露在外面的那半張臉蒼白邪魅。
唐沁差點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裡不可思議的呢喃著：「死……死神？」
是的，沒錯，絕對不會錯，這就是她在死後見到的那個人，當時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袍上的帽子遮住了半張臉，他說話的聲音很好聽，但是陰寒徹骨。
「現在，認出我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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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沁驚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不是她經歷過重生，現在看到有人這樣坐在面前，嚇也嚇死了。
小白抬起頭，帽子遮著的眼睛露出來，狹長而邪肆：「我當初與你立下的契約，是容熙川的劫，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他看向自己蒼白的指節，「同樣的，這也是我的劫。」
見他目光黯淡下來，唐沁突然有了一個驚喜的念頭，「你是神，神是不會死的，對不對？就算把血抽幹了，死的也只是這副軀殼，但你依然活著對不對？」
「傻瓜。」他彎唇笑了一下，「神也會死，神也會有身歸混沌的那天，不可能不生不死不滅的。」
唐沁上前就要去拔那根軟管，「如果你不拆除它，那我們就一起炸死。」
「暖暖。」他突然喊了兩個字，這兩個字不是唐沁的名字，卻讓她心頭一顫，彷彿有什麼記憶自腦海中一掠而過，這記憶太快，快到她根本抓不住。
她再次茫然的看向他。
小白笑了：「這是你給自己取的名字，你說，我的血是冷的，但我的心是暖的，不如，你就叫我暖暖好了。」
唐沁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也罷，也罷。」小白嘆息一聲：「事道輪迴，你忘記以前的事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現在，你快把這個該死的炸彈解除了，不然咱倆就同歸於盡。」
「你不想救容熙川了嗎？他可是快要死了。」
「我想救他，但並不是用你的命來做交換。」她知道這有多痛苦，因為她正在親自經歷。
她的重生換來了他的萬劫不負。
小白說：「這是我的命數，也是他的命數。」
「我不知道你們神都在想什麼，但是……。」
「沒有但是，」小白打斷她的話，眼中有光芒一閃，「我這樣做，只是為了爭取一點時間同你道別。」
唐沁不想聽他羅嗦，想要衝上前，卻發現身體不能動，就連嘴巴都張不開，只能用眼中的憤怒與焦急來表達情緒。
「我以前答應過你，就算灰飛煙滅也要護你周全，但是我沒有做到。所以，我又苟活了這麼多年，今天終於可以讓我達成所願，我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小白說著，突然目光溫柔的望向她：「暖暖，姜生花湯，真好喝。」
唐沁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能焦急的用眼神阻止他。
可他已經閉上了眼睛，任由身體里的血液一點點流盡，任由生命一寸寸消失，但是最後，他的嘴角上揚，始終保持著心滿意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