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你選我,好嗎?”

發佈時間: 2023-03-18 11:3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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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並不是爲了你,而進京的。”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居然並不覺得失望,甚至也沒有一點生氣不滿的感覺,那種讓胸口幾乎要迸裂開的情感還如潮水一般不斷的涌動着,我甚至已經知道答案,但還是開口問了,就算痛,也要明明白白的痛;就算哭,也要痛痛快快的哭。

 我看着他,認真的說:“你是爲什麼而來?”

 他也看着我,鄭重的說道:“說起來,也許你不會相信,可是我——我——”他看了我一眼,像是有些臉紅:“我始終覺得,我對江南,好像有一份責任。”

 “……”

 “說起來,大概你也會覺得好笑。”他面帶羞赧,輕聲說道:“我,當初不過是個——泥腿子而已。”

 我聽得心裏一陣刺痛,下意識的抓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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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掌寬大,手指長而粗糙,能感覺到指腹和掌心覆着厚厚的老繭,這就是一雙“泥腿子”的手,幹最累的活兒,得最低廉的報酬,被踩在最底層。我曾經親眼看到過,那些貪官污吏是如何魚肉百姓,如何欺壓他們這樣的良民。

 可這樣的人,也並不會就如此毫無聲息的過一世。

 “不過,我慶幸我是個泥腿子,”他說到這裏的時候,眼睛更黑了一些,聲音也更低沉了一些:“因爲,我真的可以比站在高處的人,看到更多陰暗的地方,也瞭解到更多陰暗的事。( 無彈窗廣告)”

 “輕寒……”

 “輕盈,你沒有在江南長大,你不知道那裏到底經歷過什麼,也不知道‘見民’到底活得有多苦。貪官污吏,豪強權貴,這些人爲了魚肉百姓,到底在南方做了些什麼,你也許聽說過,也許看到過,但聽說過、看到過,和經歷過,絕對不是一樣的。”

 我的心微微的一沉。

 他說得對,感同身受其實是一個多虛僞的詞,別人的痛苦也許你能看在眼裏,能理解,但不可能真的憑空去體會,如果看到一個人身陷寒潭,卻不會明白那個寒潭有多深,那一潭水有多冷。我只知道苛政猛於虎,只知道見民過得苦,但到底有多苦,那終究只是個虛幻的想象。

 不痛的人不受煎熬。

 現在,我好像真的有些明白,爲什麼那個時候在漁村,他會那麼迫切的去學,去想,甚至去和黃天霸討論南方的出路。

 因爲,只有真正身陷那樣的泥沼當中的人,纔會爲自己,和跟自己一樣陷入絕境的人,尋找解救之路。

 “所以,我總是有那種感覺,覺得自己對江南,有一份卸不掉的責任。甚至,在救起你之前,好像那種感覺就強烈了。”

 “……”

 在我從虎躍峽跳下之前,也就是——劉毅大人遇刺後,病中身亡。

 這,難道真的是父子天xin?是血脈中斬不斷的親情和習xin?他走上了和他父兄完全一樣的道路,即使流落民間,即使這些年來過得那麼艱難,卻絲毫沒有磨損他天xin中的大義,和劉家人俯仰無愧於天地的傲骨。

 這一切,真的是老天註定的嗎?

 可是——他的結局呢?

 我不會忘記黃天霸告訴我的,劉世舟死得有多慘,也永遠忘不掉,劉毅大人遇刺後的慘狀,和臨死前的堅持。

 劉輕寒呢?他又會如何?

 他走上了和劉世舟、劉毅同樣的路,那這條路的盡頭,也會是這樣嗎?

 一想到這裏,我只覺得胸口好像被千萬根鋼針扎穿一般,痛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眼睛立刻變得通紅而滾燙,輕寒以爲我是因爲他的話而委屈了,急忙吃力的伸手過來捧着我的臉:“輕盈,你——你不要哭,我——我不說了,我——”

 我的臉頰被他捧在掌心,那種粗糙的質感和溫熱的體溫,讓我有一種微微戰慄的恐懼。

 我害怕這雙手會消失,會變冷,會讓我伸直了手也抓不到,會讓我魂縈夢牽之後,醒來卻只能面對一場空。到那一天,我該怎麼辦?

 想到這裏,我咬了咬牙,擡起頭來看着我:“輕寒,我懂你。”

 他像是沒想到我會突然說出這三個字,一時間只看着我:“輕盈……”

 “可是,申恭矣已經完了。”

 他一愣。

 “申恭矣,已經完了。”

 我又重複了一次,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皇帝這一次花費了那麼大的心思除掉他,不僅僅是因爲申太傅權傾朝野,威脅到了皇權,還有一點就是——有他們這一批老臣在,南方的新政才無法順利推行。南方不安,整個中原都會受到影響。”

 輕寒點了點頭:“我明白。”

 “而現在,申恭矣已經倒了,跟着他的那一批老臣,之前科舉的時候就下了許多,這一次——皇帝一定不會心慈手軟,回京之後,只怕就要開始大清洗。”

 輕寒沒說話,那雙澄清的眼睛裏透出了一絲悍然的意味。

 這些,他當然知道,他和傅八岱跟裴元灝謀劃至今,就一直等着這一天的。

 我繼續說道:“也就是說,經過這一次之後,皇帝要在南方推行新政,已經沒有太大的障礙了,而你之前對南方稅制的一些構想,我——我也早就上呈過皇帝。”

 輕寒微微睜大眼睛看着我,立刻像是明白過來什麼似得:“原來,原來是你跟他說過!”

 我點了點頭。

 “難怪……”他喃喃道:“難怪那個時候,我們一拍即合。”

 我並沒有去問,他們是在什麼時候談過,又如何的一拍即合,既然裴元灝這樣的信任和重用他們師徒,自然是因爲他們所要走的路和要實現的目標是一致的。現在我只是一直專注的看着他的眼睛,認真的問道:“這樣,你也要放棄我嗎?”

 “……”他微微一怔,擡起頭來看着我。

 “朝廷的事,大局已定;而你的構想,也很快就會在南方實現。裴元灝是個什麼樣的皇帝,過去你已經知道了,現在,只怕知道得更清楚,他對於南方的構想,和你是如出一轍;沒有了那些人的阻礙,南方的將來也一定會按照你們的設想慢慢的實現。”

 “……”

 “南方,也會好起來的,會變得,和你想的一樣。”

 “……”

 “唯一的差別就是——是不是你親手來做這些事。”

 “……”

 “即使這樣,”我說着,抓緊了他的手:“你也不能選擇我嗎?”

 輕寒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震撼,一時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有些僵硬的坐在那裏,粗糙的手指在我的掌心,順便變得冰涼。

 你不能選擇我嗎?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這麼軟弱,這樣退避到幾乎退無可退,但我真的想試一次。

 用力的握着他的手指,我開口的時候已經有些結結巴巴的,似乎從來沒有過這樣艱難的“談判”,因爲我賭上的,是我企盼了半生的東西,而審判的權利,只在他一個人的手上——

 “你選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