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頂替

發佈時間: 2023-04-13 12:5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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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翠回到方維儀的院中。方維儀正在對着銅鏡描繪額上的點紅。

 “小姐,今晚幾位大人物都要聚齊了!”倚翠氣喘吁吁的說道。

 方維儀轉過臉來看她一眼,又看向銅鏡,“叫你留意世子爺的行蹤,你送回來的消息呢?”

 “世子爺這幾日不知是不是一直呆在院中……婢子一直沒有見世子爺出來過呀?不過小姐莫生氣,今晚便可見到了!”倚翠笑嘻嘻的湊上前去。

 方維儀微微側臉,揚了揚耳朵,繼而綻放出笑容來,“果然幾位都會去看表演嗎?”

 倚翠連連點頭,“是前院兒的王柱兒說的!他在書房當值,錯不了!”

 方維儀眯着眼睛,點了點頭,“你聽我的吩咐,快到晚膳的時候,你去那院兒……”

 倚翠連連點頭。

 晚膳之前,秦良玉換上先前蘇氏送來的衣服。這幾套衣裙甚是漂亮,便是這套最爲平常的,在細節之上也給人驚喜。腰線那裏用銀線休了水紋,不動不顯,一旦舞動起來,那水紋就像真的一般,潺潺流動,光芒瀲灩。

 她在自己屋裏等了多時,才見有丫鬟來引她去前院表演。走的卻不是平日裏她較爲熟悉的大路。

 曲曲折折的小路上,枝丫橫生,丫鬟提着的燈籠明明滅滅,樹影晃動,連腳下的路都不甚能瞧得清。

 路是鵝卵石鋪就的。白日走上去尚且還好,這樣光線昏暗的夜裏,穿着舞鞋走在這路面上,稍有不慎,就會崴了腳。

 偏那提着燈籠的丫鬟還走的甚快,秦良玉幾乎追不上她。

 倘若不是江簡來說她大有精進,六覺敏銳,行動速度也比以往敏捷許多,她可能早就被那丫鬟給丟在後頭了。

 曲曲折折的路前頭總算看見光亮,那丫鬟舒了口氣,回頭看了秦良玉一眼。

 秦良玉眼尖的發現那丫鬟額上都走出了汗,看來丫鬟走得也不輕鬆嘛。

 丫鬟見秦良玉非但沒跟丟,還氣定神閒的,氣息一絲不亂,臉上露出驚愕的神情,“秦姑娘,你……你走的真快。”

 秦良玉看着她,似笑非笑,“前頭就是待客廳了?”

 “哦,您隨我來,大人爲您安排了小花廳,好叫您換衣方便。”丫鬟皺眉繼續向前走去。

 秦良玉不動聲色,緊隨其後。

 小花廳裏到不像有什麼問題,秦良玉吃一塹長一智,先查看香爐擺設,屋裏乾乾淨淨,沒有異香。

 “我的衣裙已經換過了。”秦良玉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羅裙,“連舞鞋都換上了。”

 那丫鬟卻忽然退了出去,砰的一聲,將門從外頭關了起來。

 秦良玉立即來到門邊,伸手拉門。

 外頭一陣響動,砰,有門栓將門死死栓住。

 縱使秦良玉的力氣比以往大了,卻也不能撼動這結實的木門。

 “秦姑娘若是不惜力氣,說不定可以大喊大叫試試,或許真有人能來救姑娘出去呢!”門外一陣得意的笑聲。

 秦良玉聽出這聲音正是下午在院子裏遇見那丫鬟,“方大小姐將我關在此處,就不怕耽誤了方郡守的事嗎?”

 倚翠站在門口,輕嗤一聲,“姑娘還真當自己那般重要,沒了你,就會誤了事?可笑!”

 秦良玉垂眸想了想,並未大喊大叫,卻是不慌不忙的在屋裏坐了下來。這屋裏素淨舒適。她踢掉舞鞋,盤腿坐在席墊上,閉眼默默的靜神調息。

 江簡來教她了一套用腹腔呼吸的法子,與她唱歌時候用腹腔呼吸且還有所不同。他說練熟了這套呼吸之法,於她日後練氣大有裨益。

 倚翠立在門外,聽得裏頭不急不惱,不喊不叫,倒是十分意外。

 她用指頭尖戳破了門上的紙往裏看去,“嘁,故作鎮定,看你能裝到幾時?等我家小姐得了貴人的眼緣,哪裏還有你什麼事兒!”

 宴席之上,錚錚琴音如水潺潺,流淌而出。

 首位坐了世子爺,他次手坐着鹿邑來的李靜忠,李大人對面的位置卻是空着的。

 世子爺斜睨了方郡守一眼,“不是說請來了江莊主了,人呢?”

 方郡守抹了把汗,“許是身體不適,所以不來了……”

 “呵,好大的架子,竟叫吾與李大人在此等他?”世子輕哼一聲,不悅浮上臉龐。

 “不,不等了!”方郡守立即拍了拍手掌,“歌舞!”

 三五個小娘子上前跳舞,琴聲不俗,小娘子的舞姿確是平常。

 在鹿邑看多了歌舞的世子爺和李大人喝酒閒談。只時不時的瞥一眼舞姬。

 “都說濟陽郡出才人,宮中舞姬大半都來自濟陽郡,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李大人輕笑道。

 方郡守卻是不慌不忙的笑了笑,“壓軸的自然要放在後頭,李大人莫着急,濟陽郡卻是出了個了不得的小娘子,世子爺是知道的。”

 說罷,他又拍了拍手。

 琴聲忽而又起,比剛纔還要激昂了幾分。

 一個小娘子穿着華美的舞衣,輕盈的躍入場中。

 她踮腳而跳,跳的很高,落地穩穩當當,還擺出拈花拂柳的動人之態。

 李大人和世子爺的目光不由都落在那小姑娘的身上。

 只是小姑娘帶了面紗,金線綴着珠子的面紗閃閃發亮,一雙嫵妹動人的眼睛在面紗之外,格外的勾人。

 跳舞的姑娘先前沒見過那位從鹿邑來的李大人,這麼一看,忍不住臉紅心跳,眼眸裏更是忽生光芒。

 只聽說是聖上面前的紅人,官居中書令。卻不知道他竟是這般的年輕,五官俊美。

 他的俊美與他身旁的英王世子不同,英王世子身上有武將的凜冽之氣,陽剛如鬆,巍巍峨峨。

 可這位李大人卻是俊秀的,臉面比女子還淨白,一雙眼睛妖冶如盛開的桃花,薄脣不點而紅,美的叫女子都暗生憐惜。

 琴聲漸急,小姑娘動情的舞動起來。

 她動作嫺熟,美眸含情,頗有難度的動作在她做來,駕輕就熟。

 世子爺看了一陣子,便端起酒杯,面帶笑意的喝起酒來。

 倒是那位李大人,看的目不轉睛,全神貫注,連世子爺和他閒談,他都未曾聽見。

 被關在小屋中的秦良玉猛地睜開眼睛,她聽到了樂聲!

 晚宴應當已經開始了,她此時被關在這裏,斷然不可能在去宴席之上。

 不過這不是打斷她練習呼吸之法的原因,她驚愕的來到門邊,“是誰在彈琴?”

 “哪裏有人彈琴?姑娘聽岔了吧?”倚翠不知是真的沒有聽到,還是搪塞。

 “今晚宴席,是哪位琴師彈琴?”秦良玉語氣略有些焦急。她不會聽錯,這是爹爹的琴音!她認得爹爹的琴聲。

 爹爹又在方郡守府做了琴師嗎?

 “我可沒聽見,姑娘必是太想去宴席上,所以幻聽了吧?”倚翠在門外嘲笑道,“我勸姑娘還是別想那麼多,免得自己傷心。不是自己的東西,還是別奢求了吧!”

 秦良玉抿了抿脣,不再多問,她又盤腿坐下。心中卻不能平靜,爹爹當年被抓入牢獄,就發誓說。再也不做琴師了。更不願爲方家人撫琴,她當年不懂,且至今也不知道爹爹獲罪的原因。

 這琴聲必是爹爹沒錯,當年的事,爹爹已經釋懷了?還是說,他是被逼去撫琴的?

 琴音落。

 跳舞的小姑娘臉龐微紅,更顯俏麗,她眸中生光。

 李大人注視的眼神她早就發現了,這不由叫她心下得意。

 “不錯,當真不錯,或可入宮爲聖上跳舞了。”李大人撫掌說道。

 方郡守猛地擡頭,還未來得及謙虛兩句,李大人又說,“待會兒宴席結束。叫她去我房裏,我再看看。”

 “不,不好吧?”方郡守臉上一紅,他早已認出跳舞的女子是誰,這會兒卻不能拆穿。

 “怎麼?方大人覺得我在聖上面前效力多年,沒這眼光爲聖上挑選舞姬嗎?”李大人笑道。

 方郡守連連拱手,“不敢,不敢。”

 他心中暗自慶幸,幸而她是戴了面紗出來的,若實在推脫不過,找個身量相似的會跳舞的小姑娘頂替一下,或可躲過。

 沒曾想,他剛要硬着頭皮答應,場中的小姑娘卻是擡手摘下了面紗。盈盈福身,“多謝大人謬讚,小女還需多多學習呢。”

 李大人看着她年輕稚嫩的面龐,臉上笑意更濃,“跳舞本官也會呀,且鹿邑多得是頂級的舞者。小姑娘可願隨我去鹿邑學習?”

 站在場中的方維儀聞言驚喜。

 方郡守臉面大驚,連連衝她搖頭。如今她已露出臉來,斷然不能答應李大人!當面推脫了最多不過是惹得李大人不高興,也比事後再反悔的強。

 方維儀卻對爹爹的暗示,視而不見,心頭發熱微微一笑應承下來,“多謝大人。”

 李大人哈哈大笑。

 方維儀又看了世子一眼,世子雖好,可卻被那秦玉兒迷得神魂顛倒。這位李大人是聖上面前的紅人,又有如此容貌,且看她的眼神含着熱切。

 她若是跟了李大人,豈不一樣是前程似錦?

 “啓稟大人,這女子並非是一般舞姬!”方郡守咬牙切齒,他就這麼一個嫡女,還指望着她能嫁一門不錯的姻親,爲他帶來好處,如何能毀在李大人手上!

 “哦?那是?”李靜忠挑了挑眉,一雙桃花眼波光流轉。

 “這女孩子,是下官唯一嫡出的女兒,是以不能隨李大人前往鹿邑。她母親已經爲她定下了人家,明年及笄就要出嫁。”方郡守拱手說道。

 李大人呵呵笑了笑,一雙桃花明眸看着方維儀。

 這樣漂亮的眼睛。這樣含情脈脈的眼神,方維儀早已經意亂情迷,她暗暗惱怒爹爹不疼她,攔她錦繡前程,“母親何時爲我定了人家,我怎不知道?再者說,爲聖上跳舞,博聖上開心,難道不比嫁人生子更重要嗎?”

 “聽聽,連一個小小女孩子,都比方大人有見地!方大人莫不是年紀大了,糊塗了?”李靜忠笑的愈發歡暢。

 方郡守的臉都氣得變了顏色。

 “小女子願受大人指點。”方維儀盈盈福身,嬌柔的退出廳堂。

 方郡守臉上,奼紫嫣紅的好不精彩。

 “還請方郡守待會兒將令嬡送到我院中來,”李靜忠笑眯眯說道,“對了,早先有位太醫辭官回鄉,我打聽到他的老家就在濟陽郡,方郡守可認得?”

 “不曾聽說濟陽郡有御醫呀?”

 “他姓夏,命鶴鬆,醫術了得,只是爲人耿直,得罪了顯貴。”李靜忠摸着光潔的下巴說道。

 方郡守皺起眉頭,“濟陽郡卻有姓夏的大夫,家裏卻並沒有人名鶴鬆的,不知是不是李大人說的這位?明日我爲大人傳喚來……”

 “不必,”李靜忠搖了搖頭,“我親自去拜會。”

 方郡守嚇了一跳,親自拜會?這般鄭重其事,那夏家當真不簡單嗎?

 志得意滿的方維儀穿着舞衣,專程繞至關着秦良玉的屋子外。

 “倚翠,開門。”

 秦良玉擡起頭來,門吱呀一聲打開,門外衣着明麗的方維儀下巴擡的高高的,一臉嘲弄的看着她。

 秦良玉坐在席墊上沒動,她身上淡然安靜的氣質,倒把方維儀的傲氣給壓了下去。

 “今夜你沒能去宴席上,可知自己錯過了什麼?乃是去當今聖上面前跳舞的機會!”方維儀笑着邁步進屋,“若是想哭,就別繃着了。”

 方維儀話音未落,卻是看清楚了秦良玉身上的衣着,她的臉色立時就變了,連嗓音都變的尖利,“你穿的是誰的衣服?!”

 秦良玉低頭看了看自己,“是方夫人送來的。”

 “這……這是我的衣服!我定做有半年之久!我生生等了半年!它、它怎麼穿在你的身上!你——給我脫下來!”方維儀叫着撲上來,要撕扯秦良玉。

 秦良玉見她動手,蹭的從地上一躍而起,閃身躲開。

 她動作之迅速,讓方維儀嚇了一跳。但見她身上那漂亮精美的衣裙,方維儀的眼睛都嫉妒的發紅,“見人,你給我脫下來!我就是絞爛了它,也不許你穿!”

 秦良玉再次躲開她的手。

 方維儀大喊,“倚翠、偎紅你們還愣着幹什麼?給我剝下這見人身上的衣服!”

 兩個丫鬟立時衝上前來。

 對方人多,秦良玉雖動作迅速,反應靈敏。卻還是落了下乘。

 她一面躲着三個人的手,一面想突圍出去。

 可方維儀卻在兩個丫鬟的幫助下,一把攥住她的衣裙,擡手一耳光,向她臉上狠狠摑來。

 秦良玉感覺到她的掌風,見躲閃不開,狠了狠心,她反手打過去。

 “啪——”一耳光,方維儀驚的手都驚得停在了半空。

 秦良玉掌心發麻,她沒想到自己竟有如此大的力氣。

 “見人,見人!你敢打我?我要你的命!”方維儀猛地從頭上拔出簪子,不顧一切的戳向秦良玉。

 “當——”

 一聲脆響,方維儀手中的簪子被什麼東西擊中,偏向了一旁。

 秦良玉趁機擺脫兩個丫鬟的鉗制。推開了方維儀。

 方維儀惱怒回頭,“誰這麼大膽子,敢攔我的事?!”

 門口站着一位身着官服,長髮束在頭頂的女子。

 “我乃皇城司提點默楠,隨李大人南下,聽聞此處有人爭執,特來看看。”女官面無表情的說道。

 見是鹿邑來的女官,方維儀立即收斂起臉上的狠厲,扔下手中尖利的簪子,捂着自己被打的臉,嚶嚶的哭起來,“女官明鑑,這女子目無尊卑,竟敢出手打小女……小女不過是見她奪了小女的衣物。與她理論罷了……”

 方維儀捂着微腫的臉頰,哭泣的樣子還真是楚楚可憐,讓人不由心生憐憫。

 女官斜了斜眼,瞥着秦良玉身上衣物,“確實華美。”

 “那是小女等了半年,預備及笄時穿的衣物,可她……她仗着有世子爺撐腰,便在方家橫行霸道……”方維儀越哭越傷心,好似秦良玉的惡行實在罄竹難書。

 方維儀聽說過,這鹿邑來的李大人與世子爺不投氣,來了兩天,都沒去見世子爺。那隨李大人來的這女官,定然也不會去巴結世子爺!

 果然見女官大人看向秦良玉的眼眸裏含了厭惡。

 “回稟女官,小女並不知曉這是方小姐……”

 “一句不知曉就可以推脫責任了麼?及笄可是女子一生中的大事!誰不想在那天明豔動人?誰不想在那一天備受矚目。給所有的賓客留下美好的印象?可是我及笄那日才穿的衣裙卻被你奪去了……”方維儀哭得軟倒在丫鬟的懷裏,楚楚可憐。

 女官看着秦良玉冷哼一聲,“世子乃是英王之子,有聖上恩寵,你有什麼功勞,也敢仗世子之名在這裏欺人?”

 方維儀露出臉上的巴掌印子,那女官對秦良玉的厭惡更甚。

 秦良玉嘆了口氣,並未辯駁,微微福了福身,“方小姐若是無事,小女就回去了。至於這衣服,小女回去後,就歸還到方夫人那裏。”

 “站住!”默楠忽而喚道,“你爲何會在此處?”

 方維儀心頭一緊。

 秦良玉已經開口。“郡守大人命小女在宴席之上獻舞,不料小女走迷了路,耽擱在此。”

 方維儀聽她解釋,不由一愣。

 “哦?迷路?方家連個引路的丫鬟都沒有麼?”默楠狐疑看向方維儀。

 “引路的丫鬟走的快,我穿着舞鞋,跟丟了。”秦良玉頷首說道。

 默楠哦了一聲,輕輕勾起嘴角,細盯着她嬌美無暇的臉龐。方維儀確實漂亮,五官精緻,身量窈窕柔美。可是和這女子站在一處,在她皎白如雪細滑如脂的映襯下,就顯得遜色了。

 “既如此,我可以再把你引薦給李大人,你隨我來吧。”

 方維儀眉頭皺起。“不……她,她是世子爺的心頭好呢!”

 默楠回頭,眼眸深深的看着方維儀,又看向秦良玉。

 “多謝大人,不過不必了,既已錯過就是小女沒有福分獻舞。小女告退,望大人恩准。”秦良玉不卑不亢的說道。

 “你就不想博寵?要知道,世子雖然尊貴,可他畢竟見聖上的機會少。李大人可是聖上面前的紅人,日日都能見得天顏。李大人更是深諳聖上喜好,姑娘若是能叫李大人滿意,自然更容易討了龍心大悅。那可就是人上人的榮寵了!”默楠緩緩說道。

 秦良玉臉上不見波瀾。

 方維儀倒是更顯的熱切,又生怕這機會被女官推給了秦良玉,她急的死死摳住丫鬟的手。

 丫鬟疼的都快哭了。死命的咬着下脣,生生忍住。

 “榮華富貴誰都想要,可是也不能強求不是?是我的,終歸是我的,不是我的,便是絞盡了心思,謀算得來,也斷不能長久。多謝女官大人好意了!”秦良玉福身拜退,出了門便快步離去,一點兒也不糾結猶豫。

 默楠追隨在她身後的目光,倒是變得復雜起來。

 “多謝女官大人。”方維儀盈盈下拜。

 燈燭之下,方維儀臉上的指頭印子紅的駭人。

 “你謝我?”默楠笑了笑,“不必了,是你自己得來的。”

 默楠提步出門。跨過門檻又忽而回過頭來。

 “把你臉上的傷遮掩好了,李大人不喜歡有瑕疵殘缺的東西。”說完,她笑着離開。

 方維儀覺得女官臨走前說的那句話,似乎別有深意,她歪頭想了想,卻是沒想明白。她回到閨閣準備拿冰敷臉上的巴掌印時,卻見父親母親都在自己閨閣之中。

 父親一臉凝重惱怒的樣子,讓她心中有些不忿。

 “我極力表現,爲討得那位大人的歡心那般努力,爹爹爲何一再攔阻?難道我榮耀高升了,不爲咱們家好嗎?爹爹阿孃如今都去疼那秦玉兒!莫非將她當做親女兒?”方維儀攥緊了拳頭。

 蘇氏急的跺腳,眼中含了淚光,“你可知道……可知道那李大人是……是個閹人啊!”

 “住口!現在說這話,不怕被他聽見嗎?!你是想全家一起死嗎?”方郡守把滿腔的怒火都撒到蘇氏的頭上。

 方維儀一下子愣住,“閹、閹人……那是……”

 方郡守冷笑一聲,惡狠狠看她,“我擋你的榮華富貴路?我不是爲你好?呵呵,你去吧!去他房裏吧!看看他會有什麼手段對你!”

 “他說了要把我舉薦到聖上面前跳舞的!我乃是要爲聖上跳舞的!”方維儀的臉色煞白一片。

 方維儀雖然年紀小,卻也聽說過,宮裏的閹人因爲身體不全,不男不女,所以大多心裏變態,折磨人的手段五花八門。他們閒來無事的時候,就好折磨宮女,以此取樂……

 方維儀禁不住瑟瑟發抖,“爹爹救我,我不知道啊……他是官身,我怎知道他是閹黨……爹爹救我!”

 方郡守目光冰冷的看着女兒,“你若未摘掉面紗,我還能叫旁人頂替你。如今他已看到你的臉……”

 方郡守搖了搖頭。

 方維儀撲進蘇氏的懷裏大哭起來。

 “老爺,儀兒是你嫡出的女兒呀……”

 “我不知道她是我嫡出的女兒嗎?我百般阻攔,不停的向她搖頭,她可曾聽我的了?自作主張,怪得了誰?李靜忠連世子爺都不怕,我能有什麼辦法?”方郡守額上青筋崩起,“都是你,是你將她慣的不知輕重!自己惹下的爛攤子,我沒辦法!”

 方維儀哭着跪在方郡守腳下,“爹爹,您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女兒被一個閹人給磋磨死啊!”

 她哭得可憐巴巴,看着女兒嬌俏的臉,方郡守咬牙切齒卻也忍不住心軟。

 他蹲下身來,憐愛的摸了摸女兒的臉頰,“你也不用怕,他約莫是真想把你舉薦給聖上的,雖會對你動手動腳,終歸不會太過分!”

 方維儀目瞪口呆的看着父親。

 “我去庫房,給他挑些貴重的禮物送去,他必會留幾分情面的。你若機靈乖巧,讓他對你放了心,日後你在聖上面前討得龍心喜悅,那就真是一步登天了!”方郡守低聲說道。

 方維儀木木呆呆的被他扶了起來。

 蘇氏在一旁拿着帕子低聲抽泣。

 “哭什麼哭!”方郡守呵斥一聲,“儀兒,你要記得,不要提閹人,在他面前。要表現的歡喜。”

 方維儀覺得自己腦中空白,只餘下一句話,“李大人不喜歡有瑕疵殘缺的東西……”

 那女官臨走說的那話,果然是饒有深意啊!方維儀後悔莫及,她爲什麼要替秦玉兒去跳舞?她爲什麼要攔着女官引薦秦玉兒?該被閹人折磨的是秦玉兒才對……

 方維儀木頭人一般,被人拖着梳妝打扮,臉上的巴掌印子也被遮掩起來。

 她來到李大人的房間裏。

 李大人在後頭的小室裏沐浴,臥房的桌案上,卻擺着燭臺,繩子,小皮鞭……

 方維儀忍不住瑟瑟發抖,渾身發冷。

 忽而身後有陰測測的聲音冷笑問道,“怎麼,方大小姐害怕我?”

 “不……不敢……”方維儀的聲音都在顫。

 難怪。難怪她覺得李大人美的妖冶,鼻下無須,皮膚白嫩如女子……他本來就是半男不女啊……

 李靜忠呵呵的笑,“良宵苦短,方大小姐就彆扭捏了。”

 一隻大手,捏住了方維儀柔軟的小手……

 燈燭輕晃。

 “方維儀去了李大人的房裏?”秦夫人擡頭看着秦良玉。

 “下人是這麼說的。她替我跳舞,被李大人相中。”秦良玉點了點頭,捏了顆葡萄放進口中。

 秦夫人勾了勾嘴角,“越是不能行人事,他們越是在此事上執着。”

 “什麼?”秦良玉沒聽懂,見阿孃無意解釋,她立即說道,“我要告訴阿孃的不是這件事,我今晚聽到爹爹撫琴了!在宴席上撫琴!”

 秦夫人擡頭看她。“不會的,他說過當年入獄乃是被陷害,他再也不會爲方家人撫琴了。”

 “是真的!”秦良玉瞪大了眼睛,“爹爹當年入獄,究竟是爲什麼?”

 秦夫人張了張嘴,還沒解釋,便聽到秦鍾磬在外敲門,“明珠,玉兒,可睡了?”

 屋裏點着燈,這不是明知故問麼?

 秦良玉嘻嘻一笑,“阿孃,別再和爹爹生氣了!他若誠心求您原諒,您就再給他個機會吧?”

 秦夫人垂眸沒說話。秦良玉起身去開門。待她請了爹爹進門,卻發現母親不知何時已經起身,躲在屏風後頭的裏間去了。

 秦良玉無奈的看了爹爹一眼,看來他要求得阿孃的原諒,還需多多努力才行啊!

 “玉兒,明珠,”秦鍾磬在席墊上跪坐下來,往屏風上看了一眼,“我聽聞人說,你們要隨世子和李大人前往鹿邑?”

 秦夫人輕咳了一聲。

 秦良玉卻爽快承認了,“是啊爹爹,因爲阿孃在鹿邑有未了的心願。而且去了鹿邑,就能徹底的醫治好阿孃的臉和身上的病!”

 秦鍾磬臉上露出爲難的表情。

 “爹爹一定會和我們一起去鹿邑的吧?”秦良玉笑着問道。

 秦鍾磬卻看着屏風,“明珠。你還是放不下鹿邑嗎?放不下過去種種?”

 秦夫人沒有回答,屋裏靜默無聲。

 “爹爹不想去鹿邑?”秦良玉小聲問道,“就算是爲了阿孃的臉和病,我們也要去一趟的呀?爹爹不希望阿孃能好麼?”

 秦鍾磬促進了眉頭,“玉兒,夏家的醫術十分了得,若是夏家治不了,鹿邑也無人能醫治!沒有必要去鹿邑!”

 秦良玉愕然看着爹爹,“爹爹不想去鹿邑,也不想叫我和阿孃去?”

 “是。”秦鍾磬點頭承認。

 屏風裏傳出一聲冷笑。

 “這是爲何?”秦良玉挑眉問道。

 “明珠,玉兒不知,你我卻是清楚!你的臉是怎樣,我根本不介意!便是一輩子好不了,我也一樣真心對你!何須糾結與臉面?”

 “那阿孃的病呢?”秦良玉插話道。

 “我適才已經說了,夏大夫若不能醫治,鹿邑就沒人能治!”秦鍾磬攥緊了拳頭,臉面繃的緊緊的。

 “即便是有一絲一毫的機會,爹爹也不應該放棄啊!爹爹不是阿孃,怎知道阿孃身上的痛楚?爹爹不在的時候,阿孃成夜成夜的輾轉難眠,聽着阿孃隱忍的呻銀聲,我恨不得替阿孃疼……爹爹爲何要阻攔阿孃?”秦良玉不能理解,她有些失望的看着秦鍾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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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鍾磬在女兒灼熱的目光之下,越發沉了臉,“你娘沒有告訴過你,她在鹿邑……”

 “鐘磬!”秦夫人低呵一聲。

 秦鍾磬擡眼看着屏風,“明珠,你去鹿邑當真是爲了治病麼?難道不是貪戀曾經的榮華富貴?難道不是貪戀以往的奢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