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雲瞧見外頭天光已經大亮。
門外迴廊間也有人來回踱步。
可他嗓子又啞又疼,身上也一陣陣的發愣,腦仁里暈騰騰的。
他一坐起來,就覺得自己身體在往床底下栽。
這感覺,他十幾年來,從未感受過,難受的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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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反而有點兒報復似的興奮……他如果死了,阿姐是不是會後悔?後悔阻攔他見小雨?
小雨是不是也會後悔?
顧星雲摁著太陽穴,嗤嗤的笑了聲。
門外似乎有人一直在等他,聽到這點兒聲音,立即「噹噹」敲門。
「進來……」顧星雲聲音嘶啞,只發出一點點的嗓音,卻像有一把鈍刀在磨他的咽喉。
他也不知外頭的人聽見沒有,門口沒有動靜。
顧星雲心裡著急,「死了才好」的念頭不過一瞬間的事兒,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好起來,不要這麼痛苦。
他想了想努力伸手,拂掉床頭小几上的瓷碗,發出咣當刺耳響聲。
門外的人似乎察覺了不對,一腳踹開門,闖了進來。
顧星雲以為進來的是齊王府家僕,可一抬眼,卻愣住了。
進來的竟是梁少博——阿姐半路撿來的弟弟。
「你……來……幹什麼?」顧星雲艱難的說道,聲音嘶啞的厲害。
梁少博皺眉看了看他,他本就沉默,顯得整個人有種與年齡不符的老成。
這會兒蹙著眉頭,更顯沉鬱。
他沒說話,當然,他也不可能說話。
他轉身出去了。
不多一會兒,就有府醫背著藥箱,快步跑來。
「病人在哪裡?」府醫問道。
梁少博滿臉不情願的帶人進屋,頗有些嫌棄的指了指顧星雲。
顧星雲憋氣,生了病的人本就身心不暢,還要看梁少博的臉色,顧星雲更生氣了,「你既不想看見我,來找我做什麼?看見我病了,讓我病著就是,何須假好心給我請大夫……」
他連自己的嗓子疼也不顧了,扯著那破鑼似得沙啞嗓音,用力說著。
「喲,不能說話了,這嗓子再說傷得更厲害了!」府醫一聽,趕緊上前,放下藥箱就要給他檢查。
梁少博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他臉上也有慍怒,並不見得真會遷就病人。
他屋裡巡視一圈,見沒有他要找的東西,轉身又出去了。
「顧少爺您先彆氣惱,您告訴我,都哪裡不舒服?我好給您看看。」
大夫一邊把脈,一邊問道。
梁少博不在,顧星雲的氣似乎也沒有發泄口。
府上的府醫不是下人,乃是齊王請來常駐的,他總不好對人家使xin子。
府醫給他檢查了,又探了他額頭的溫度,「肝火太大,體內本就有邪火攻心,加之昨夜淋雨受涼,染了風邪,內外邪火一起作用,才會這麼大勁兒……」
大夫說著,要起身去抓藥。
梁少博恰拿了紙筆過來。
大夫以為這是要叫他留藥方,就站在桌旁等著。
誰知梁少博沒給他筆,卻是自己拿著筆寫道:「我是假好心給他請大夫,大夫也不要認真給他看,意思意思就算了,葯也不需開,叫他病死乾淨利落!」
大夫上前一看,哭笑不得,真是少年人啊,氣xin都大。
「他病了,發著熱,腦子都燒糊塗了,您何須跟他一般見識?」大夫說。
顧星雲一聽,不幹了,「誰燒糊塗了?我清楚著呢,他看我可不就是一臉嫌棄嗎?既嫌棄,你別來呀?我求你來了嗎?」
梁少博拿著紙筆,來到床邊,把紙鋪在床邊寫道:「我是為你來的嗎?別自作多情了,若不是怕阿姐傷心,我現在就把你打出去!」
顧星雲張嘴要反駁,但他嗓子疼的厲害,他抬眼一瞟,伸手奪過顧星雲手中的筆。
他也寫:「不用你打,我現在就走!」
他把筆一扔,就要下床。
他腦袋瞬間暈的厲害,咚的一聲響,他腦袋結結實實的撞在床頭羅漢柱上。
撞得太狠,當即顧星雲的額頭就紅了一片,繼而又腫起來。
梁少博嘴角勾起輕蔑的笑,「你倒是走啊?真是廢人一個,眼盲心瞎,只會作踐關心你之人的一片真心。難怪李小雨不稀罕理你。」
顧星雲眼冒金星,看字都有了重影兒。
但他極力辨認,還是看出梁少博的嘲弄。他活了十多年,竟被一個小自己好幾歲的小屁孩兒給嘲弄了?
顧星雲氣得喘著粗氣,再者「難怪李小雨不……」這話,他已經是第二次聽了!
這話太傷他自尊了,他一向覺得自己還不錯來著,從來沒有栽過這麼大的跟頭!
兩個少年寫字交流。
府醫抿嘴笑了笑,提著藥箱趕緊出去,還吩咐外頭的人:「搬一張放床上的小几,再備一支湖筆,趕緊的送進去。」
也省的那兩人一支筆搶來搶去,這倒是個交流的好辦法。
下人們不明所以,但還是聽大夫的吩咐,把東西送了進去。
屋裡的兩人,當真就面對面做起了「筆友」,在紙上揮筆大戰。
「小雨尚且知道心疼阿姐,感念阿姐。她不想叫阿姐為難,當然也是為她自己考量,她才選擇入宮!」
梁少博寫字很快,越快越草,「她不想見你,才特意搬到齊王府來,哪知你根本不知尊重人,為了自己的私心,將女孩子的名聲清白,置之不顧,翻牆也要進去女孩子睡卧之處!若不是元九攔下你,你就把她的名聲給毀了!」
顧星雲倒吸一口冷氣,沒有人跟他把話說得這麼重過。
他如遭當頭棒喝,一時間耳中嗡嗡作響。
「阿姐必定再三問她,以阿姐、姐夫如今地位,她若不想入宮,阿姐想盡一切辦法,也會保她周全。可是,她想!」
梁少博寫著,「你可以說,她想藉機往高處爬,為了榮華富貴。也可以說,她不想再給阿姐惹麻煩,她甚至想藉機報答阿姐。你怎麼想都可以,但你沒權利干涉她的決定。」
「一個被阿姐照拂不到一年的女孩子,尚能如此顧及他人,你一個大男人,真的不嫌丟人嗎?」
梁少博不能說話,卻不影響他的毒舌,他用筆鋒傷人,依舊犀利。
顧星雲臉上蒼白一片,因發熱而起掀紅都一點點褪去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