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一天,無論如何也得沉住氣……」
「一開始都難,好日子在後頭呢。」
「他是皇帝眼前的紅人,又少年得志,必定桀驁不馴,你是女子,當要以柔克剛……」
田寶倩僵硬的坐在那裡,腦子裡反覆迴響的都是離家之前,爹娘兄嫂叮囑的話。
她感覺到自己的怒火蹭蹭的往上冒。
誰還不是家裡人掌心的一塊寶?憑什麼他要這樣冷落自己?
新婚的第一夜,拖到現在都不來新房?故意打她的臉,故意叫她在燕王府的下人面前沒面子嗎?
「小姐,」丫鬟忽然湊到她耳邊,悄聲說了句田康叮囑她的話,「老爺說,齊王妃當年,可是連大婚之禮都沒有,人家現在不也過得很好嘛!」
田康是不是別有用心,田寶倩不知道。
她覺得,爹爹肯定是歪打正著了,爹爹才不會有那麼複雜的心思。
但他交代丫鬟這話,正好搔到了她的癢處。
田寶倩原本就要坐不住,她準備自己掀了蓋頭,也不給燕王府留面子了……
這話一出,她被紅蓋頭遮住,映照的紅彤彤的臉頰上也有了笑意。
是啊,齊王妃再厲害又怎樣?當年還不是連一場像樣的大婚之禮都沒有嗎?
自己的婚事上,只有十幾桌宴席?
可齊王妃當時,連一桌都沒有。
而且是與喪事同辦的,聽聞那日可精彩極了,整個京城都在看齊王府的笑話。
王府前頭是喜堂,後頭就是黑白兩色的靈堂。
碩大的棺槨停在靈堂正中間,以至當日去的親眷,卻是深色送死人的衣服。
人比人得樂,田寶倩的快樂就建立在別人不如她,特別是她最討厭的齊王妃不如她這事兒上頭。
她暗自樂了一會兒,渾身的疲憊酸痛也似乎好了很多。
「什麼時辰了?」她問。
丫鬟看了看一旁的漏壺,小聲說:「小姐,近子夜了。」
田寶倩雖有準備,還是倒吸了一口氣。
「賓客散席了嗎?」她又問。
其實這話多餘,什麼人會在人家大婚之禮上吃酒席吃到這個時候?況且燕王府請的賓客又不多。
丫鬟卻張了張嘴,不忍說:「還,還不知道呢,世子爺也沒派人來說一聲。既沒交代,許是,許是……」
丫鬟編不下去了。
若說沒散席,那新娘子就還得坐這兒等著。
「小姐先吃點兒東西吧?」丫鬟說。
田寶倩又安慰自己的想了想齊王妃出嫁那日的尷尬窘迫,覺得自己這點兒窘迫可能也不算什麼。
畢竟,日後會好起來的。
她輕嘆了口氣,伸手掀開蓋頭,起身看了看外頭圓桌上的飯食點心。
從一大清早起來梳妝,又見過了各房的姐姐妹妹,眾人送親,再跪別父母……
她是從清早餓到了現在,真是前胸貼後背了。
「一碗蓮子羹,拿幾塊點心。」田寶倩說。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男子的腳步聲往新房門口來。
「來了來了……」屋裡頓時緊張又喜慶起來。
田寶倩立馬坐了回去,重新蓋好蓋頭。
福全夫人在外開門,外頭卻是一靜。
「世子爺呢?怎麼就你?」福全夫人的語氣不太好。
外頭是個小廝,「爺吃多了酒,不能過來了,已經歇在了書房了,叫新娘子也早些歇著吧!」
內室里氣氛一僵。
外頭的小廝一無所覺,「這是給您的禮,您收好,這邊軟轎已經給您備好。」
叫福全夫人陪著等到現在,是有點兒失禮了。
不過先前她離開一陣子,已經去席面上吃過了,她到沒有餓著。
這會兒燕王府又是禮錢,又是軟轎的,她也沒有必要跟這兒耗著。
她甚至沒往裡間去打個招呼,就跟著小廝出了門。
外頭響起關門聲,繼而是腳步聲漸行漸遠。
有足足一刻,大紅的新房裡,都是死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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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之後,田寶倩摔了紅蓋頭,豁然起身。
丫鬟嚇得噗通就跪下了,「小姐萬萬不要衝動!娘家是回不去的……」
這話也是田康交代她說的。
田寶倩低頭看著丫鬟,胸膛劇烈起伏。
她前頭十幾年的驕傲自豪,在這一刻,幾乎土崩瓦解。
「他是將我的尊嚴放在地上踩踏……」她喃喃說道,粉拳握得緊緊的。
丫鬟朝外看了一眼,低聲說:「世子也有他的驕傲,當初他被算計,不得已答應,心裡早懷著恨意呢,小姐萬不可衝動,咱們是佔了先機的,若是衝動,一切就都毀了。」
田寶倩聞言渾身發冷。
是啊,在她閨房裡的一幕,乃是算計得來。
雖不是她籌謀,她卻有機會避開,然而她未避。
因為,她其實樂見其成。
當初姑母還是皇后,還有尊榮的時候,她甚至看不起燕王世子,覺得嫁給他都辱沒自己。
可如今,她需要用這樣的手段才能嫁進來……今非昔比,受一時委屈,乃是為了日後的飛黃騰達。
田寶倩調整了呼吸,靜坐了一會兒。
「知道書房在哪兒嗎?把銀耳蓮子羹裝一碗,夫君醉酒,肚腹里必定灼燒難受。」
「書房的小廝,哪裡會伺候人?」
她是溫婉之禮,又溫柔大度的。
她會向所有人證明,燕王世子娶她,乃是最正確的選擇。
田寶倩來到世子書房。
書房裡果然亮著燈,甚至比新房裡的燈燭還明亮。
「世子還沒睡嗎?」打燈籠的丫鬟嘀咕一聲。
田寶倩「噓——」比了個禁聲的手勢。
她悄悄來到書房門前,門是緊閉的,窗戶卻半開。
她透過窗戶,瞧見慕容景安正坐在桌案邊,他清雋的臉上沒有半分醉意,甚至連臉色都沒變。
他手裡拿著一隻精緻的琉璃燈,燈透亮好看,玻璃罩上繪著精緻的工筆畫。
他看得聚精會神,眼睛都不眨。
這就是所謂的,醉得回不了新房?
田寶倩氣鬱片刻,調整表情,露出溫婉笑容。
她見門只是虛掩,便推門而入,腳步輕輕。
丫鬟被她留在了外頭。
慕容景安沒有回頭,「放一邊吧。」估摸,他以為是小廝。
等了一會兒,卻沒人回話。
慕容景安回頭一看,田寶倩已經近在遲至。
她沖他柔柔一笑,伸手摸那盞燈,「這燈真好看,是夫君的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