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長樂伸手去端那葯湯。
丁零後退一步,「小姐,您真要喝嗎?這也太……」
丁零說話間,藥味兒撲面而來,她趕緊閉上嘴,這才忍住沒被熏吐。
梁長樂閉了閉眼,「艾麗不會害我的,拿來吧。」
她的弟妹,又得母親看重,馬上要榮升皇后了,肚子里還懷揣著她的小侄兒或是侄女。
艾麗實在沒必要害她,就算存了捉弄的心思,也不會在大是大非上開玩笑。
梁長樂端起碗來,捏住鼻子一飲而盡。
咣當,她把碗放下,整整憋了好一陣子,不敢呼吸。
她怕自己一呼吸,哇的一口就吐了。
真是太……太太苦了。
她連舌頭根兒都是苦的,黃連算什麼?
如果黃連苦,那她喝的這碗葯里一定煮了成精的黃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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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長樂運氣,甚至在心裡默背琴譜,才把那苦味兒壓下去,慢慢運化了。
別說,艾麗的醫術就算在郁老面前,應該也算不俗。
葯雖難喝,但喝下去身體倒挺舒服。
梁長樂只覺自己小腹暖暖的,像是揣了個湯婆子,不多久,這股暖流就從丹田一直湧入了她四肢百骸。
自從她換了顧子念的身體,總是發冷的手腳,也在喝了苦藥之後,一直暖洋洋的。
慕容廷到了梁國之後,也沒閑著。
他明明已經卸去了「大將軍王」的身份頭銜。
他現在就是「嬴國女相」的相公而已,也不知他整日哪來的那麼多事情忙。
梁長樂也不約束他,反正各有各的事情要做。
彼此倒也很珍惜能夠一起用飯,一起下棋品茶的時光。
這日晌午飯後,梁長樂沒去鴻臚寺見梁國的寺卿。
慕容廷也特意留在家中相伴。
「你若忙就去忙你的,恩姝會帶一些舊部來見我。」梁長樂並不寂寞。
慕容廷卻不肯走,「我的妻,總叫他們拿事兒拖著,我自己見還要提前打摺子奏請才行?我不走,你休想趕我走。」
梁長樂哭笑不得,明明是他忙,他還委屈上了?
慕容廷叫人擺了棋盤。
梁長樂似笑非笑,「賭一把?」
慕容廷看她,應道:「輸得在下面。」
梁長樂一愣,臉頰微紅,厚著臉皮道:「你想在下面就明說,我還能不寵著你?」
慕容廷一口氣憋在那,眼眸都暗沉如深淵,他笑,「今日非贏你不可。」
兩人啪嗒啪嗒落子的時候,丁零奉著漆盤來了。
為了避免自己被熏吐,丁零學聰明了,她把葯碗上頭加了罩子,藥味兒不會散出來。
但也有弊端,就是當她掀開罩子的時候,那股苦味兒會各外的濃郁。
丁零這時候,就會屏住呼吸一陣子,過會兒再喘氣兒。
「放著吧。」梁長樂頭也沒抬。
丁零道:「涼了藥效就打折了。」
梁長樂不苟言笑,「端過來。」
丁零把葯奉上前,掀開蓋子。
慕容廷面色一滯,他瞟了眼濃黑的葯湯,錯愕看向梁長樂。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梁長樂勾唇一笑,「補藥,沒有不舒服,滋陰養顏的。」
她說完,端起葯碗就要喝。
慕容廷眼疾手快,一把攔住她。
他伸手搶過她的葯碗,就往嘴邊兒送。
梁長樂和丁零同時大叫,「誒……」
丁零道:「爺,葯豈是能亂喝的?」
慕容廷被熏得直皺眉,但話音卻隨意,「無妨,嘗一口又不要命。」
梁長樂無語,「你是什麼都要搶我的嗎?沒見過搶別人的葯喝的?」
慕容廷抿了一口,臉色都變了。
梁長樂白他一眼,端過葯碗來,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咣當,她把葯碗放回去,漱了口,啪嗒,又落下一子。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期間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慕容廷臉色不太好,「喝了多久了?」
梁長樂:「沒多久。」
慕容廷把手中棋子往一旁簍子里一放,「不下了,我出去一趟。」
梁長樂按住他的衣袖,「不下要認輸哦。」
她笑容揶揄。
慕容廷心中不快,但對上她的眼睛,面容又顯得柔和更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心疼,「我認輸。」
梁長樂怔住。
認識慕容廷這麼久,還從沒在他口中聽過「認輸」二字。
她一直以為,他是寧折不彎的xin子。
他也確實是,只是所有的原則,到了她這裡,都可以打破似得。
「不會太久,我去去就回。」慕容廷握了握她的手。
梁長樂鬆開他的衣袖。
慕容廷起身便走。
梁長樂目光落回棋盤上,看著錯落有致的黑白子。
慕容廷棋藝精進了,不知他是不是得了高人的指點,梁長樂明顯覺得,這次下棋略有些吃力。
且觀如今形勢不拘,她真的沒有把握取勝,一環扣一環,慕容廷說不定能贏她。
贏面這麼大的時候,他卻說認輸就認輸了?
他想起什麼要緊事兒了?
梁長樂乾脆左右手對弈,啪嗒,啪嗒,一個人也下的專註。
約莫有一個多時辰,慕容廷從外頭回來了。
梁長樂只覺得隨他而來的,還有一股子草藥香。
「你去哪兒了?」梁長樂問。
慕容廷看著她的眼睛,沒迴避,「我進宮了,見了艾麗。」
梁長樂:「……」
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夫妻就是要,有福同享,有苦同當,念念不夠義氣,居然撇下我一個人。」慕容廷委屈得很。
梁長樂:「……」
世上還有這樣的人?喝葯他也嫉妒的?還要一起喝葯嗎?
慕容廷道:「艾麗說了,你身體好好的,根本沒病。但你為了調理自己的身體,好更容易要上孩子,就甘願服藥。那葯那麼苦,我嗅到味道都要苦出膽汁了,你卻喝得面不改色,可見已經喝了不少。」
「要孩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怎麼能叫你一個人吃苦?要喝葯調節,就一起喝。」
梁長樂哭笑不得,心頭卻暖暖的。
這個男人……他怎麼這麼缺心眼兒啊?分明就是心疼她喝葯,還偏偏拿出一副嫉妒的語氣……
她不由心軟,拉著他的手坐進他懷裡,「喝習慣也就不苦了。」
慕容廷點點頭,「我陪你一起習慣,看你一個人『吃苦』我心裡不舒服。」
當天夜裡,就只見夫妻兩個,各自捧著一隻白玉碗。
白玉碗中蕩漾著濃黑散發著苦味兒的湯汁。
兩個相對而坐的人臉上,卻掛著淡淡笑意,好像這葯是什麼能助人升仙的妙方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