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衣男子面對秦錦的譏諷,並不着惱,好像他已經對的自己的身份相當的認命一樣。
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意思是讓秦錦坐下。
秦錦脾氣發過之後覺得心底的煩悶並沒減少,反而更是心頭堵的厲害。
偏生這美貌的琴師脾氣好的簡直如同一團棉花一樣,任由秦錦撮扁揉長,眼底就連一絲不悅的情緒都沒有表現出來,更沒有什麼懼怕之意,一副任你狂風暴雨,他自雲淡風輕的模樣,這讓秦錦也沒什麼理由再朝他發脾氣,只能自己憋氣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那雪衣男子見秦錦坐下了,便將手指再度按在了琴絃上,重新替秦錦彈奏了起來。
秦錦知道這曲子,這首曲子爲春江花月夜曲,相傳爲開國皇后所作,琴聲流淌,宛若一幅靜謐幽深的春江花夜的畫卷在面前一一的展開,曲調典雅悠揚,能去除心底的浮躁之意,讓心境自然開闊。
秦錦聽了一會,嘴角就浮動出了一絲輕蔑的笑意,“我原本以爲你的琴藝不錯,但是現在聽來,卻也不怎麼樣?”
那雪衣男子不解的擡眸,手下按下了一個尾音,讓琴音漸止。
“你的指法嫺熟,看得出來是經過名家指點的。但是你彈這個曲子,過於賣弄你的手法,卻是失去了這曲子本身的意境。你還是換一個吧。這春江花月夜不光不能讓我心情變得平靜,反而讓我有點看不上你。也不過就是一個賣弄點指法的俗人罷了。”
那男子先開始嘴角還帶着一絲的笑意,等秦錦說完,他嘴角的笑意微微的一凝,似乎是在思索秦錦的話。
“怎麼?不服?”秦錦冷哼了一聲,“琴拿來。”
那男子先是一怔,隨後將琴掉轉了一個方向,雙手捧在了秦錦的面前。
秦錦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好久不碰琴了,也不知道指法是不是生疏了。
秦錦又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看得對面的男子忍俊不禁,眼底帶了漣漣的笑意。
“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秦錦翻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讓你看看什麼纔是真正嫺熟的指法。”
她手按了按琴絃,隨後快速的撥弄了起來。
那男子一聽,更是忍不住眼底的笑,溫潤的眼眉彎成了玄月一樣,這哪裡是彈曲子,這明顯是在亂撥琴絃……
“很好笑?”秦錦看到他眼底越來越盛的笑意,手下動作加快,嘴角的冷笑更濃了幾分,“我說你是俗人,果然是個俗人。”
她的指法一轉。指尖如同點水一樣在琴絃上更快的跳躍了起來,琴聲如雨落芭蕉,點點滴滴,又如連成絲線,似斷非斷。
那男子眼底的笑意驟然一凝,愕然的看着秦錦。
他這才聽出來,原來秦錦剛纔並非胡亂撥弄琴絃,而是用琴聲模擬出了雨落的聲音,剛剛看似雜亂無章的聲響其實便是狂風乍起之後,被風吹的飄搖不定的雨點,如同風中飄萍,由天墜落,雜亂的落在大地之上,而她現在加快的指法,讓琴音驟轉,狂風驟停,暴雨摧城。
在那男子的面前彷彿出現了一個氣勢磅礴的雨景。蒼穹暗沉,烏雲壓城,廣袤的大地上空蕩無物,唯有眼前的這名少女素面橘衣端坐其中,天上大雨傾盆,雨點落地匯成汩汩水流,蜿蜒流淌,不知將流向何處,而少女神色肅穆,眼底帶威,雨點似乎避開了她的身周,亦像是敬畏與她一般,臣服與她,她就好像這是天地之中唯一的神明一樣,那雨點爲她創,爲她用,爲她的情感而盡情宣泄。
不知道爲什麼。他忽然有了一種想哭的感覺。
他學琴十數災,壓過無數成名的琴師大家,而如今面對這位橘衣少女,他知道自己敗了。
指法,他不如她,這意境之中,他更是無法駕馭。
那雨點似乎是那少女心頭的怨,帶着憤怒,潑向大地,他今日終於明白了境由心生這句話的含義!
琴聲越來越快,那男子更是心驚起來,因爲他看到那少女的雙眸眼角已經帶着一點點的赤紅,她的情緒也跟着這琴音一起波動,不,應該說是琴音被她的情緒所帶着波動,在一個大力的音符發出之後,琴絃忽然發出了一聲悶響。砰的一下,琴絃崩斷,餘韻波譎,漸漸的消失殆盡,少女的目光隨之一萎,整個人都好像脫力了一樣,手指也僵在了空中。
他感覺到一滴溫熱的液體飛上了他的眼眸,他下意識的一眨眼,眼底竟是一片紅色,他忙擡手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在他白皙的指腹上,赫然是一滴混着血的淚滴,半透明,半血紅,顫動在他的指尖,帶着詭異的異色。
男子大驚,他忙再度看向了少女的手指,繃斷的琴絃在她幼嫩的手指上割開了一個大口子,飛在他眼睛裡面的血珠就是她受傷地方飛濺起來的。
而秦錦則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
這是她第二次將一把琴給彈斷了。
第一次是在上一世蕭衍即位之後。
一次上元節,她心血來潮在鳳翔宮裡翻出了一把琴,於是就彈琴給自己的幾個侍女聽。
誰知道蕭衍會忽然來了,他看到她在撫琴,便執意要讓她彈給他聽。她那時候還是個心高氣傲的年輕太后,自是不會給一個謀奪了她“兒子”皇位的人彈琴。
蕭衍也沒說別的,而是叫人將廢帝叫了過來,隨後將手按在了他的脖子上。
秦錦記得自己當時都要氣瘋了,他總是這樣,什麼都不說,直接拿別人的xin命來要挾她,所以她坐了下來,彈的也是這首狂雨。這狂雨是她自己做的,怒極的太后,陰沉的帝皇,還有戰戰兢兢嚇的都要尿褲子的廢帝,她就覺得只有這首曲子能將她心底的憤慨表達的淋漓盡致。
她彈的越來越投入,她原本是以爲蕭衍一介武夫,聽不到琴中之意的,她在嘲弄他,傾透了自己所有的情緒在琴音之中。可是她看着他越來越凝重,越來越幽暗的眼神,她知道他聽懂了。
琴絃崩裂,她的手指受傷,捧着手,她起身站在鳳翔宮的大殿之內怒視着蕭衍。
她在告訴他,她是這大梁朝最最尊貴的女子,若非看在他拿廢帝的xin命要挾,她是斷然不會爲他撫琴的,即便撫琴,也是絃斷琴毀!
她的傲然與悲憤盡收蕭衍的眼底。
她還記得當時蕭衍的臉色真是難看到了極致,他叫人將廢帝帶走,又叫了太醫來替她診傷,直到確定她無恙之後才摔袖離開,直到出了正月,他都沒再踏入過鳳翔宮半步。
秦錦覺得自己那次受傷受的還蠻值得的,一個小小的口子,換來半個月的清靜。
可是現在呢……
秦錦捧着自己的手,看着手上傷口滲出的血珠,她現在的傷口能換回什麼來?是蕭呈言的翻然醒悟嗎?簡直是笑話,上一世她在伯父的靈堂跪了一夜,蕭呈言還是繼續尋歡作樂,如他這樣的人,大概沒什麼是能讓他回心轉意的吧……
感覺到身邊站了一個人,秦錦有點茫然的擡眸,對上了一雙溫和之中帶着幾分焦灼的雙眸,他在朝她抱拳,示意讓他看看。
“你現在相信你的琴,只有音,沒有魂了吧。”秦錦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被舒緩了許多,她緩聲問道。
那男子不住的點頭,掩飾不住自己的焦灼之意,示意秦錦她受傷的地方需要處理。
他指了指掛在柱子上的玉墜,似乎是詢問她可要叫人過來,秦錦搖了搖頭,“不過是小傷而已,又沒什麼大礙。我吃了那麼多的補藥,流點血,大概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她又輕笑了起來,只是眼底沒有了憤怒,剩下的只是無奈和一層濃的化不開的憂傷之意,看得那男子心頭大震。
他長嘆了一聲,從自己的衣襬上撕了一條下來,示意秦錦。
“你要給我包紮?”秦錦皺眉問道。
那男子點了點頭。
“我都說過不用了。”秦錦搖了搖頭,她看了看那雪衣男子的衣襬,嘖了嘖嘴,“可惜了一件上好的雪喬紗衣了。看來你們做琴師的真的賺的很多,若是哪一天我混不下去,似乎也可以彈彈琴,不至於餓死對吧。”
若是她流落教坊,大概最開心的就是夏煙了,她一定會想出各種辦法來刺激她,羞辱她。
秦錦的眸光暗淡了幾分,她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哪怕是死,也不會落在夏煙之下。
她要回去當皇后嗎?
秦錦的心一陣陣的縮緊,若是她能回去當太子妃,便能有機會壓制住夏家,從而保住她身邊所珍惜的人。
就在秦錦的神色遊弋不定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拉了起來。
“你幹什麼?大膽!”秦錦頓時怒目,那雪衣男子竟然敢不顧她的話,徑直將她的手給扯了過去,他看了看秦錦的傷口,隨後將自己身上撕下來的布條替她將手指纏繞住。
“誰要你好心!”秦錦怒道,“你是什麼身份,敢碰觸我?”
那男子對秦錦的呵斥絲毫不爲所動,等紮好了之後,這才放開了秦錦,隨後後退了一步,躬身施禮。
秦錦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再看他這副謙遜的樣子,這才眸光閃了閃,閉上了嘴。
“這裡一點都不好玩!”秦錦猛然站了起來,“你也無趣的很。我走了。”說完她竟是再看都懶的看那男子一眼,自顧自的走出了房間。
追月和沐雪在外面都要等瘋了,她們隱隱的聽到郡主在屋子裡面的怒吼聲,想推門進去,但是又不敢,因爲秦錦吩咐過不準進去,她們只能在外面等。
如今見秦錦出來,兩個人覺得自己終於有點活路了,若是郡主在這種地方出了什麼事情的話,她們哪裡還有命在。
追月和沐雪覺得這種事情,完全不能告訴宮裡的兩位。
她們護着秦錦,走了出去,直到坐上馬車,兩個人懸着的心才稍稍的定了下來。
哪裡知道秦錦接下來的話,讓她們兩個的眼皮都是一抖,“去找個最大的酒樓!”
殿下,您好要鬧什麼幺蛾子!
“殿下,不如咱們回去吧。”沐雪試着和秦錦講道理。
這一次秦錦倒是沒朝她發脾氣,而是拿那雙幽暗的大眼睛看着她,直將沐雪看得渾身發毛,深深的低下頭去,這才作罷。
追月一看這架勢,這郡主殿下是沒完了。
去酒樓總比去教坊那種地方要好,也可以朝家裡通報一聲,讓家裡來個人將郡主帶回去,在教坊,給她們兩個人再長四個膽子她們也不敢泄露郡主的行蹤出去。
馬車緩緩而行,來到燕京城的一個挺有名的酒樓,現在還沒到吃飯的時候,酒樓裡面也是空蕩蕩的。
“您看,這也沒開門。”追月小心翼翼的說道,“郡主若是真的想飲酒,咱們回去國公府喝個夠可好。”
秦錦深瞪了她一眼,追月忙閉嘴低頭。
秦錦這才帶着她們兩個走進了酒樓之中。
有錢能使鬼推磨,即便現在不是吃飯的時間,酒樓還沒開張,但是掌櫃的一看秦錦扔到他手裡的瓔珞,頓時瞪大了眼睛,他忙將秦錦讓到了裡院一個清靜幽雅的地方,問秦錦要點什麼。
秦錦還從沒上酒樓吃過飯,“選你們最好的上!”她很豪氣的一揮手。
她??的在心底的單子上打勾,教坊去過了,現在是酒樓,這些都是前世她去都沒去過的地方。
既然要決定了重新回去當太子妃,這此生必定依然是與這些東西絕緣的了,若是她能在入宮之前,將這些前世沒去過的地方都去上一遍,也算是了掉一樁心願了。
秦錦再度將兩名侍女都趕了出去。自己獨自一人坐在屋子裡發呆。
想不到重生一回,她信誓旦旦的不要這樣,不要那樣的,卻依然走不開那個圈子。
秦錦再度垂眸看了看自己受傷的地方,上好的雪喬紗上隱隱的透着了點淡粉色,是血滲出來,卻沒滲的太過徹底。
追月和沐雪兩個被攆在了門外,兩個人一合計,還是留下一個,另外一個回去府中通報一聲,叫個人來勸說一下郡主。即便勸說不了,保護一下郡主也是好的。
所以沐雪繼續留在了門口,而追月則下樓跑回了國公府去。
可是巧了,今日國公府真的是什麼人都不在。
二公子如今被兵部的人調遣的到處跑,整日也不見有什麼着家的機會,而大公子一早就和靖國公府一起出去了。
追月又去了國公夫人那邊,僕人們說國公夫人去了吳國公府了。
這下好了,家裡愣是一個能勸阻郡主的人都不在,追月無奈,只能趕緊回去。她匆忙的一出家門,就遇到了剛剛從外面回來的蕭衍。
追月的眸光一亮,“蕭將軍可有什麼事情嗎?”郡主還是比較聽蕭將軍的話,而且郡主對蕭將軍極好,只要是蕭將軍願意出面的話,郡主多半也就不那麼胡鬧了。追月可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了。
蕭衍被問的微微的一怔,“才從衙門回來,已經沒什麼事情了。”他現在每天只要去衙門轉一下就好了,的確是沒什麼大事,因爲肅宗是想要讓他去東邊,兵部就不會給他安排別的事情做。
“那蕭將軍可否過來保護一下郡主。”追月說道。
“郡主怎麼了?”蕭衍心一緊。
“邊走邊說吧。”追月引路,蕭衍牽馬跟了過去。
在路上追月將今日秦錦的反常說了一遍,只是她自動的隱去了教坊的那一段,只是說郡主在宮裡大概是被夏煙給刺激了,所以現在有點變的不可理喻。
還有郡主的心情不好,追月提醒蕭衍不要惹的秦錦不高興。
秦錦給出去的瓔珞價值連城,店家自然是菜上的要多快就有多快了,還拿出了店裡最好的酒。
追月在國公府裡尋人耽誤了不少時間,現在再將蕭衍帶過來,秦錦已經喝的有點暈乎乎的。
蕭衍在外面敲了敲門,就聽到門裡面傳來了秦錦的聲音,“誰啊!”聽這聲音就知道秦錦現在心情依然不好。
“殿下,是微臣。”蕭衍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叫道。
門裡的聲音停歇,隨後蕭衍聽到了一聲輕笑,“我果然是喝多了,居然聽到了蕭衍的聲音。”秦錦在房間裡自言自語道。
蕭衍……
“郡主,您沒聽錯。的確是微臣。”蕭衍再度敲門。
隔了一會,蕭衍聽到了椅子亂響,隨後就是秦錦好像又撞到哪裡了……蕭衍皺眉,這郡主殿下怎麼就不能好好的走路……若不是這邊還有沐雪和追月在的話,蕭衍想自己大概已經是破門而入了。
門猛然被拉開,秦錦半靠在打開的門邊上,微微的仰頭,她的雙頰略帶酡紅,星眸迷離,脣瓣上沾染了酒色,更顯得紅豔水潤。
“還真的是你啊。”秦錦努力的一甩頭,這纔看清楚了那站在門外的真的是蕭衍,她這就吃吃的笑了起來。
“是微臣。”蕭衍剛要抱拳行禮,就覺得自己的胸前衣襟一緊,秦錦竟然擡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殿下。”蕭衍有點吃驚。
“你來的正好!進來!”秦錦用力一拽,本是覺得自己可以很瀟灑的將蕭衍給拽進屋子裡,但是哪裡知道蕭衍紋絲未動,她卻因爲慣xin,身子回跌,生生的撞入了蕭衍的懷裡。
蕭衍手快,忙及時的扶住了秦錦的肩膀,這纔沒讓她跌入自己的懷裡。
“郡主。”蕭衍問道了一股淡淡的酒氣,無奈的輕聲說到,“咱們回去好不好。”
“回去做什麼!”秦錦半眯着眼睛看着蕭衍,忽而對着他嫣然一笑,“暫時不回去,蕭衍,你陪陪我好不好,就陪一天。我心情好差啊,差的我難受死了。”秦錦說完,臉上的笑容就驟然消失。她的眼底頓時就升起了一團霧色。
追月和沐雪……郡主變臉的本事,簡直也是絕了!
聽秦錦直呼他的名字,蕭衍竟然還覺得蠻順耳的。
“好。”他點了點頭,“郡主想去哪裡?”他放柔了自己的聲音,問道。
“你進來!”秦錦再度揪了一把蕭衍,“你陪着我就好,我們哪裡都不去!”
這一次,蕭衍順勢讓她將自己給拽進了房門中去。
“你們兩個,自己出去玩兒去,別在我的眼前轉悠,我和蕭大哥在一起,不需要你們!”秦錦見蕭衍被自己拽進來了,就有點心滿意足了,她指着沐雪和追月兩個人說道。
“殿下!”追月和沐雪一聽,頓時將頭搖了搖,“這可使不得。”
“我說使得!”秦錦一拍自己的胸脯,拍的有點急了,自己哎呦了一下,捂住了自己被拍疼自己的地方。“你們兩個都把我氣成這樣啊,還不聽我的話是不是?”秦錦帶着哭腔說道。
追月和沐雪……郡主這是被她們兩個氣的嗎?難道不是郡主自己將自己給拍哭了嗎?
不過郡主最大,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你們去吧。”蕭衍說道,“我會照顧好郡主的。”
“可是……”沐雪和追月雖然相信蕭衍的爲人,但是他畢竟是個男子啊,怎麼說貼身照顧郡主這種事情,他不是太合適的,若是再傳出什麼不好的言論,那就糟糕了。
“還不走!”秦錦見她們兩個還杵在門口,不耐的拍着門板說道。
“是是是!”沐雪和追月見秦錦又發脾氣了,只能齊齊的躬身,“那奴婢就先退下了。”她們兩個行禮之後就轉身下樓。
“好了,郡主,她們已經走了。”蕭衍見秦錦依然氣鼓鼓的看着沐雪和追月消失的方向,於是柔聲說到。
“蕭衍。”秦錦忽然腳下趔趄了一下,蕭衍不得不再度伸手扶住了她。
他低嘆了一聲,用腳一勾房門,將門給踢上,隨後扶着秦錦走到了座椅邊,讓她坐下。
蕭衍看了看桌子上的空酒壺,沒有一皺,她不會已經將這麼大的一壺酒給灌進去了吧。
也難怪會變成這副樣子。
秦錦坐下之後,就覺得自己有點眩暈,她有點痛苦的捧住自己的頭,哼唧了兩聲。
蕭衍看她這副樣子,知道她難受,就只能去一遍倒了點茶水過來,茶水放了有一會的事情,也不是很燙,溫溫的。
蕭衍將水杯遞到了秦錦的面前,“喝點水吧。”他對秦錦說道。
“不想喝。”秦錦手忽然一揮,好在蕭衍反應夠快這纔沒將杯子裡面的水被秦錦給打翻了。
“好,不喝就不喝。”蕭衍低嘆了一聲。他一貫都覺得秦錦是個十分溫和的女孩子,至少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一直是那樣的,但是今日見了秦錦現在的樣子,蕭衍就知道之前秦錦在他面前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他有點心疼。
皇宮那地方他也蹲了好多年,自是知道那裡一言一行都要注意着,免得被人尋了把柄,說三道四是小事,無辜受害纔是真的可怕。
那地方終究還是浸染了這個姑娘,讓她說話辦事,都帶着一種難以與她年紀相匹配的沉穩。
而現在她這副樣子,才應該是她的真xin情所致,她並不避諱着他,這點他十分的欣慰,至少在她的心底,自己到底還是有點分量的。
蕭衍想擡手觸摸一下她的額頭,因爲他感覺她的體溫實在是有點高,他扶住她的時候碰觸過她的手。掌心很熱。
只是他的手才伸出去一半,秦錦就驟然睜開了眼睛,蕭衍的手就這樣停在了空中。
“蕭衍你喜歡不喜歡我?”秦錦忽然開口問道。
這……
蕭衍頓時如同被一棍子削在腦袋上一樣,瞬間就沒了思維。
殿下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麼……
他自是喜歡,而且越來越喜歡……這點他十分的清楚,可是他畢竟與她的身份差距太大,有些事情他還是放在心底比較好。說出來,不免會造成不必要的?煩。
只是當着她的面說出不喜歡她的話,蕭衍也覺得甚是違心,所以他選擇了他最擅長的沉?。
秦錦久久的凝視着蕭衍,他俊美的容顏上就如同帶上了一層面具一樣,任何表情都看不出來,就連他的雙眸都看不出有任何的感情波動。
他實在是太冷靜了……
秦錦凝視了好一陣子,這才長長的嘆息,即便是活了那麼久,和他相處了那麼久,她都不能猜出他想的是什麼。所以……
她也懶的動腦子了,他不說喜歡,那邊是不喜歡了。
“原來你並不喜歡我。”秦錦微微的垂下了頭,“這樣也好。”她悄悄的握住了蕭衍的手,“蕭衍,你要努力,要加油。你要出人頭地。你要拿回原本應該屬於你的一切。你明白嗎?不管你喜歡我也好,不喜歡我也罷,你一定要做出一番非凡的成就出來。”
手被滑膩的觸感包圍着,蕭衍只覺得自己的心隨着秦錦的話語大起大落,大驚大喜。
他驚的是秦錦這番話好像就已經洞悉了他的心思一樣,喜的是,她居然懂自己……
他忽然很想和她說,他很喜歡她,他也很想問問她願意不願意一直陪着他,看着他出人頭地,看着他將原本應該屬於他的一切都奪回來。
蕭衍的心一陣的激盪起伏。不過他還是忍下了,沒將他想要對她說的話說出來。
這些話本就不能亂說。
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聽到,那他這麼多年的努力肯可能付之一炬。
“微臣怎麼會不喜歡郡主。”他想了想,還是柔聲說道,“臣很小就認識了郡主,也因爲郡主才得以當了侍衛,否則現在微臣還在三餐不濟當中,所以臣也很感激郡主。”蕭衍努力的讓自己的話語聽起來自然一點,不至於嚇到秦錦。
“真的嗎?”秦錦驟然擡眸,眼眸之中帶着幾分喜色。
“真的。”她並不反感自己這麼說,蕭衍心底也是一片激動,他還是壓抑住那在胸口激盪着的柔情,看似平淡的點了點頭。
蕭衍原本是想伸手探探她的額頭的,所以身子一直都是俯着的,所以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秦錦這樣猛然一擡眸,幾乎也蕭衍近在咫尺之間,她甚至可以感覺到蕭衍的呼吸輕輕的掠過她的腮邊,那是她熟悉至極的味道。
曾經她以爲他死了,她就解脫了,但是秦錦一直到熬到蕭衍斷氣之後才知道他雖然死了,但是對她的折磨卻並沒有完結。
她幾乎每天都會夢到他。
每次夢到他,她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都會莫名的眼角帶着淚水。
喜歡她的人都會離她而去……唯有這個不喜歡她的,處處要挾她的蕭衍,陪伴了她一生。
秦錦的眼眶頓時就潤了起來,難道她真的如夏煙所說那般,是個掃把星?剋死了所有喜歡她的人……
“郡主怎麼了?”蕭衍看到秦錦的眸光之中水光盎然,頓時也有點心慌起來,他感覺到了一種他之前不曾體驗過的感覺。
那感覺就要像原本健康的心忽然被人生生的扯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有點刺痛,還帶着酸楚。他竟是見不得她的眼淚的。
“殿下不要哭。”蕭衍低嘆,摸了摸自己的身上,他沒帶帕子的習慣,他有點笨拙起來。也有點無措。
他在宮裡這麼多年,早就變得處變不驚,沉穩剛毅,很少有事情會讓他如此的手忙腳亂。
“蕭衍,我不甘心。”秦錦抓住了蕭衍的衣袖,直直的看着他。“我不甘心就這樣過下去,但是我好像又沒有什麼可選的。”
秦錦看着上一世陪着自己走過一生的人,心潮起伏不定,她心底難受的要死,只覺得自己再這樣憋下去,只怕是要將自己給憋死了。
“那郡主真正想做的又是什麼呢?”蕭衍柔聲問道。
他很高興秦錦能和他說這些。
但是看着秦錦眼底滿眼的惶恐,不甘還有委屈,他就恨不得能抹去這些叫人不開心的情感,換上她常有的笑。
秦錦看着蕭衍半晌,隨後長舒了一口氣,“你就當我剛纔說的話都沒說過吧。我也沒什麼特別想要做的。”她緩緩的鬆開了揪住蕭衍手臂的手,抱着自己的膝蓋,將自己團在了椅子上。
她想要的其實都很簡單,不過就是一個家,全心愛她的丈夫,屬於她自己的孩子……
她也努力過,只不過就多和落漢星說了幾句話而已,落漢星就慘遭毒手,這叫她還有什麼別的力氣去找其他人。
是她想的太簡單了,蕭呈言貴爲太子,又有什麼人能不畏懼他的權勢,選擇和自己在一起呢。
她果然是奢望了。
秦錦的嘴角浮動了一絲淡淡的苦笑。
她還是應該乖乖的進宮去當太子妃,好好的保護下靖國公府,保護下落家這纔是她應該做的事情。否則讓夏煙當了未來皇后,她橫豎都是個死。
“那末將能爲郡主做什麼?”蕭衍愣了愣,隨後問道。
“不用做什麼。”秦錦朝着他勉強的一笑,她原本想讓他做的事情很多,她想現在就博取了他的好感,等他日後登基。成爲自己的靠山,讓她可以繼續狐假虎威的活下去。
但是現在不必了……
如果她註定要回到那個宮廷之中,那麼也註定要和蕭衍水火不容。
只要當了蕭呈言的太子妃將來必定是皇后,然後是太后,等蕭衍反了之後,她也依然是廢帝的嫡母,她註定要在那個宮殿裡面被囚禁上大半生的時間。
所以狐假虎威什麼的,也是用不上了,因爲她就是未來的大梁太后。
“你就陪陪我好了。我不想總是一個人。”秦錦神情怔忪,略帶哀色的說道。
“只要郡主想,臣就在。”蕭衍輕聲說道。
“蕭衍,我從小長在宮裡,很多事情都沒嘗試過,不過我今日已經嘗試過兩樣了,我覺得老天爺已經很照顧我了。”秦錦緩緩的說道,蕭衍的心忽然感覺到一絲的刺痛。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秦錦,他忽然有一種秦錦隨時都可能遠離他而去的感覺。
這種感覺一旦生出。就變得越來越強烈。
就好象有一個無形的繩索再將秦錦牢牢的牽絆住,將她越拽距離自己越遠。
“蕭衍,你可以抱抱我嗎?”秦錦再度開口,讓蕭衍頭髮絲都一立。
“這……”蕭衍躑躅了起來。他不是不想抱,而是怕抱了之後就不想再放開了。秦錦就好象一個毒藥一樣,該死的吸引着他,讓他越來越上癮。
秦錦看到蕭衍猶豫,就是一陣的苦笑。
看吧,她混的果然夠差……
瞥見了秦錦臉上的落寞,蕭衍更是猶豫了。
“在郡主小的時候,臣是抱過郡主的。”蕭衍試探的說道。
“恩。”秦錦點了點頭。
她努力的迴響了一下,前世抱她抱的最多的也就是蕭衍了……只是每一次不是爲了救下她,就是爲了揪住她。
只要蕭呈言,他即便是在新婚之夜都不曾抱過她一下,就更別說以後的歲月了。
她也不曾試過被一個男子親吻是什麼樣的感覺。
現在想來,她不曾嘗試過的事情還真多。
秦錦看着蕭衍的俊美容貌,心底長嘆了一聲。就他吧,即便日後他會衝入勤政殿,會將她從垂簾聽政的位置上給拽下來,但是至少現在他說他喜歡自己。
既然註定自己以後就是一個大寫的悲劇,倒不如趁着還沒那麼太悲的時候,多多的體驗一點別的東西。
這大梁朝,和她最熟的也就是蕭衍了。
其實剛纔在歌舞教坊裡,她就想推倒那個長相俊美的琴師,親他一下,體驗一下親一個男子倒地是什麼感覺。但是她到最後還是沒那麼做,而是逃離了那裡。
她是慫了。對着一個陌生的男子,即便她在怎麼努力,都下不了手。
但是對着蕭衍不一樣。
她被他困了一輩子,又何嘗不是被他陪了一輩子,坑熟人總比坑陌生人得心應手一點。
況且她知道蕭衍是個冷靜自持的人,即便她做出了什麼不軌的舉動,蕭衍也不會對外聲張。
所以秦錦看着蕭衍的眼神就有點變了。
變得有點幸災樂禍起來。
哈。不管怎麼說,她也被他困了那麼久了,現在坑他一下,就當他償還她那麼多年的青春流逝吧。
想到這裡,秦錦在心底?念道,誰叫你今日不請自來,非要撞到這個節骨眼上……這是你自找的……
“我還想讓蕭大哥像小時候一樣抱我一下可以嗎?”秦錦頓時就擺出了一幅委屈的神態,她起身站了起來,看着蕭衍。看她的眼神多“真誠”啊!秦錦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更可愛一點。
這……
蕭衍猶豫了片刻,還是伸出了雙臂,輕輕的環繞住了秦錦的手臂。
這是她要求的,不是他猛浪,抱一下也好,就抱一下,他就鬆開……他們終究是不同的,他懂,他要冷靜。他要自持……
可是就在蕭衍的手臂纔剛剛碰觸到秦錦肩膀的時候,秦錦已經身子一滑,直接靠在了蕭衍的胸前。
蕭衍這一下可是將秦錦結結實實的環繞在了胸懷之中,抱了一個正着。
溫暖柔軟的身體貼在了他的胸口,蕭衍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這是他喜歡的人……
蕭衍的心瞬間就定了下來,原來她還有能叫他安心的力量,蕭衍想。
不愧是未來大梁最受歡迎的男人,樣貌夠好,這胸膛靠起來也舒服……秦錦依靠在他的懷裡,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她的手臂也環繞到了他的腰上,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他窄緊腰身裡面蘊含着的蓬勃力量。
華陽郡主丟給她的畫冊上說,這樣的男人是極品之中的極品。
秦錦卻有點想笑,她現在抱住的男人,什麼都好,就是有暗疾……
哈哈,秦錦想到這個就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就連心底的鬱結都消散了不少。
聽的自己懷裡的少女忽然之間笑的如此的歡暢,蕭衍不由也眼眉一舒,她也喜歡自己嗎?
蕭衍想到這個,忽然心都提起來了……
若是她不喜歡自己,依照她的脾氣,應該不會向自己提出這樣的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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