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8:此情可待:生死有命

發佈時間: 2023-03-25 08:2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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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8:此情可待:生死有命

 本能的想開口喚一聲『席叔叔』。

 小嗓子卻半途咽下去。

 從來是個聽話的孩子,阿雅沒忘記爹地嚴詞厲色再三的交代。

 雙足不動,細細站著,守著自己夕陽下的一個小圓圈,阿雅有些難過地別開了眼睛。

 那股彷彿馥郁麝香的氣息卻近,他走來腳步聲沉穩,不大,到了跟前,煙草的氣息就濃了。

 阿雅躲都沒處躲。

 慌得也只敢看地上那兩條鐵灰色流線的褲腿,擺動如漩,十分凌厲爽落。

 頭頂的陰影還有低沉的嗓音,挺溫和的:「你老爸不叫你理我吧。」

 他是何人,洞察力何等得乾脆。

 瑰麗夕陽下,柔了一層密一樣的小小鵝蛋臉,白了一些,又紅了一點,阿雅被戳破般的尷尬。

 「看我一眼也不成?」——他笑。

 阿雅眼仁兒一閃,一直低著的小腦袋,慢慢抬起來。

 離得這樣近,她卻有些慌,目光匆忙焦距,在那微微抿著的兩片薄唇上繞了一圈,著急地差開,向他身旁后側看。

 在他眼裡,自律又忍不住理他一下的這幅小模樣,乖得讓他實在心癢。

 「你老爸暫時走不開,被叫到頂樓了。」

 阿雅聞言,撲通撲通的心臟,落了一半。

 「席叔叔,」仰著腦袋,努力的看對她來說在半空中的那張英俊臉龐。

 「恩?」

 阿雅艱難的兩個小人打轉,可還是忍不住問了句,「您沒事吧?」

 他皺了下眉,但笑起來的樣子討人厭地漫不經心:「會擔心我?」

 他身後有他的人,更有爹地的同事叔叔們,阿雅顧及許多,又聽他語氣輕浮,皺起了細細的眉。

 他怎麼一點兒都沒有壞事上身的自覺啊?

 小小的人兒,輕嘆地低低勸說:「席叔叔,您很有能力啊,做正經的生意您的生意王國也定是首屈一指,為何,為何要……」

 她不往下說,他三十而立,早已成熟手腕,阿雅自知是小麻雀,這樣的男人當真還容不得一個小毛丫頭講什麼道理拙見。

 「為何要什麼?」

 阿雅唉了一聲,認真講:「您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只要您肯放下現在的權錢地位,警察叔叔們不會找您麻煩的。」

 聽得低低的笑聲。

 果然,被取笑了。

 阿雅有些生氣的,覺得自己的擔心好多餘。

 他突然近了一步,逼的阿雅望他。

 在她漆黑的眼裡,映著男人深邃不已的眉眼,寸寸是風華精緻,也冷峻如刃。

 他難得認真,窺著她瞳仁里滿世界的純真善良,視線移開了,皺眉望著不知哪一處,隨意地說:「放不放是我一句話的事嗎?你很小,並不明白。」

 阿雅是不明白。

 「上了這條道,拜過關公發過三十六誓,沒有回頭路。一夕之間賺半個香港的錢,這樣的生意誰不想做?我不做,別人會做,然後我就看著跟著我的那麼多人窮死餓死?或者紛紛跑路,投奔別的大哥?最後,金字塔層層跌底,我從天上落到地上,任何過去的仇家,哪怕一個十歲小孩,一顆子彈把我斃在九龍旺角或者尖沙咀的哪條街上?我這樣沒良心的人,也有家人,兄弟,我死了,千刀萬剮被凌遲的就是他們。我不找警察的麻煩,警察追著我製造麻煩,阿雅。」

 阿雅望他,面無表情在笑。

 她卻聽出,滿分蒼涼。

 她仍是不懂,又好像,懂那麼一點點了。

 揪緊衣擺,她想安慰他:「您並不像是壞人……」

 語氣,到底還是有些不確定的。

 阿雅窘迫自己,悄悄抬眸,撞見他正盯著她,面上完全沒有笑意:「見過我壞的樣子嗎?這麼武斷,不好。」

 似是而非,阿雅覺得這人難好好講話。

 眯眼的樣子,痞死了,又挺像壞人了。

 阿雅不想理他了,好好說,油鹽不進的。

 見兩隻雪白小手攥緊了書包帶,那人落眼,怕她走,身形斜了下,果然就擋住了她的去路。

 阿雅有些倔,也不往旁邊繞,就這麼杵著。

 聽他淡淡的問:「學習怎麼樣?」

 「還可以。」

 「數學沒進步啊?」

 「……」哪壺不開提哪壺。

 「晚上早點睡,再這麼熬下去,發育趕不上了。」

 阿雅望他,「我個子還可以,差一厘米一米六的。」

 男人垂著眸,「不是這方面。」

 那是哪方面?

 阿雅就聽見他身後好幾個模樣不善的男人在笑了。

 懵懂的大眼睛,總之還是生氣了,「席叔叔,再見。」

 「恩。」

 這回乾脆,給她讓了路。

 阿雅往前走,女孩子的書包乾乾淨淨,裡面像是文具,輕輕響著。

 兩人側肩而過,阿雅根本沒到他的肩,在他胸膛那。

 一幫子人,浩浩蕩蕩往大門走,左龍旁邊一個剃貝克漢姆頭的人朝綳著臉的警察們笑:「看什麼呢各位!大路朝天遇上個甜妹妹仔,我城哥叼兩句你們是不是又要抓回去審一頓啊?好歹也是O記呢各位,怎麼都管到洗浴了,城哥洗個澡叫姑娘按摩幾道,給了幾千塊錢這叫嫖?眼睛怎麼不上天上長呢你們!」

 他聽著,平時會訓一下阿威的,警察面前,他歷來是笑面狐狸,配合得很。

 此時此刻,他卻心不在焉,只聽得阿威一句『甜妹妹仔』。

 他眯眼點了根煙,抽一口,吐出來的煙霧還帶著灼/熱氣息,心想,老母,都擋她路了,問得那都是些什麼,學習?

 他想朝她吹個口哨。

 想問一句:小阿雅,妹妹仔,願不願意跟了我?

 彷彿十來年前,剛成年在街邊撩/妞,渾身都是那股想把人摁倒就乾的勁兒。

 病了吧,年紀一把,何而蒙亂飛。

 他低頭,落然眉眼,英俊逡逡,嗤的就笑了出來。

 上了車,阿威同臉色極差的警察揮手道別,扭頭就嘿:「城哥,腦燒了吧!心情這樣好?」

 那人閉著眼睛,不知想什麼眉梢眼角那麼點邪氣,恩了一聲,過了會兒,突然說晚上要吃青瓜。

 「啊?」

 話題跳得太快,阿威不懂。

 他說:「我饞那個。」

 左龍隱約明白,嘆了嘆,這不讓他得到讓他睡足夠,能放手了?

 ……**……

 阿雅在台階上等到老爸,很是心虛。

 何敬國出來時臉色差,女兒面前都沒有掩飾。

 阿雅跟在爸爸後面,不出聲地上了車,心思算敏,猜出是不是和剛被警察客氣送出去的那人有關?

 她出氣都不順,柔白小臉綳得緊緊,最後泄氣,主動認錯:「sorry爹地,剛才我……」

 何敬國倒了車,停住,嚴肅的視線看過來。

 阿雅坐的筆直,不敢抬頭。

 何敬國把煙攥在手心,一會兒就是碎末,嗓音發沉:「阿妹,我們要知恥。」

 阿雅抬頭,漆黑的眼睛睜得很大,一會兒就漉了淚光,她解釋:「爹地,我只是想勸他……」

 「他那樣的惡徒是你勸得動的嗎!已經沒有了人xin良心!今天他來O記完全是來示威的,他的眼神在告訴我,不要費力氣。」

 阿雅聽老爸的聲音,綳如冰弦。

 方向盤一砸,阿雅嚇一跳,老爸緊緊攥住她的手腕,有些失控:「不要費力氣?呵,我一定把這個狂妄魔頭繩之以法!阿雅,不要怕,不要怕……」

 那日老爸的情緒很不對。

 可阿雅卻又見不到他人了,她每天按時上下學,徒勞關注時事新聞,日子好像在重複一樣。

 四月十號,那天是數理化的小考。

 五點來鍾,阿雅沒醒,養足精神備考的,額頭上一陣扎人的感覺。

 她嘟囔著睜開眼,老爸粗糲的拇指摸她的頰畔,與她額頭相抵。

 眼睛間隔太近,阿雅看不到老爸的眼神,卻感覺到似乎老爸的眼睛有些發熱,她想起身,被老爸按住,親了親臉蛋。

 「爹地……」

 「今天有小考?」

 「是呢。」阿雅抱住老爸的脖子。

 何敬國輕輕拍著她的發,悠遠又凝重的目光看向窗外,過了會兒朝她笑:「今早吃兩個蛋,拿滿分哦!」

 阿雅被逗樂了,用力地點點頭,恩恩!

 老爸走後,她又迷瞪了會兒,等真正醒來,以為那是個夢,老爸一周多沒回家了,而且,她心裏面不知道怎麼,有些空落落的。

 不放心,到學校后八點鐘給老爸打了電話。

 接了,她是鬆口氣,但老爸說有事,兩個字就掛了。

 阿雅嘆氣地進考場,又振奮自己,晚上拿高分試卷回家甩老爸的臉吧!

 ……**……

 何敬國一組,三十多人,特警十五個,飛虎隊五名,是下午三點出發港口,開始行動的。

 偵查一個多月,消息可靠,今天席城會親自出面做交易。

 數目驚人的毒pin,非法槍械交易,抓個現場足夠他把牢底坐穿!其他的違法行為,一項一項,慢慢砸,他再也出不了法庭。

 何敬國一口氣憋在胸腔,一路上震震地跳,他和O記準備這麼久,這一天終於來了。

 設下十面埋伏,就等這場決一死戰。

 偌大的海面,斜陽餘輝,一會兒天面就昏暗下來。

 一艘不大的游輪漂浮在海面上。

 何敬國堅持武裝,隨同特警穿潛水服,一同作戰。

 席城那樣的人,不親自確定他是心跳呼吸全無,何敬國不能放心。

 這一趟,不管公法還是私人恩怨,他是奔著殺了席城去的。

 他沒有忘記那天在O記大樓,兩人在密閉的審訊室有過短暫交談,那也是最後一次,何敬國對這個人存有一絲幻想。

 可他叼著煙,笑得極淡的樣子,朝他講:「國哥,我讓你抓,憑你本事,傷我幾分我手都不會還。你女兒,能不能得到憑我本事,你不同意就把我殺了,我死,唯一可解之法。但我沒死,那麼,勢在必得,我要定她。」

 如此,狂妄。

 水中潛伏,何敬國雙目沖紅,處在一種極度的亢奮中。

 終於,交易方來了。

 他不是總指揮,等候命令。

 夜,深沉得滌盪著煞冷由暗的海面。

 游輪上燈火通明。

 收到命令衝上去的時候,何敬國全身肌肉緊繃到一個沸點,誰他也不管,一雙眼睛仇恨染血,只找一個人。

 場面在槍械聲里亂成一團,飛入海里的,慘叫倒地的,席城和交易方帶來的人不少,都是精銳,特警和飛虎隊這邊專業上戰勝勢,但也在苦戰。

 游輪漸漸被槍彈打成了窟窿。

 何敬國彈雨穿梭中找人。

 席城並沒有撤退,他知道何敬國在列。

 今天也是真的在交易,席城此次行動,為的是滅O記。

 和何敬國的私人糾葛,這場混戰,差不多也能解決了。

 大廳憑窗位置,席城被一個飛虎隊的特種兵纏住,他不勝其煩,一面注意混亂的人群里,何敬國被堵在數米外,被交易方的精銳打手一圈圍住。

 他過不去,何敬國也過不來。

 意外來的太快,當他解決了飛虎隊的人,再看過去,何敬國不見了。

 想都沒想,他往那邊沖,阿威和左龍幾個攔住他,槍子彈雨,那情況不是玩笑,他這邊已經處於劣勢,阿威怒吼:「該撤了!城哥,交易方娘蛋的是煙霧,說不好就是O記那邊的,我們這次恐怕栽了!快撤!」

 「何敬國呢?」

 「他人在哪?!」

 左龍朝憑欄外看過去。

 席城往那邊沖,左龍和阿威根本來不及攔住,一片腥味血水混著海水裡,他跳了下去。

 本意不是讓何敬國死,死了,那丫頭會恨他。

 漆黑的海水,唯一的光亮來自海面遊艇。

 越潛越深,他跟著血腥味去的,在一處礁頭,撈住了下沉的警服。

 他摸到那人的臉,四四方方,是何敬國沒有錯,拽緊了一手排開水浪,往上游,水面在即。

 槍抵過來時,席城的心很靜,想起阿威剛才吼的那句,栽了。

 他這人倨傲了短短半輩子,道上混的,情義慎重,他很是慎重,不然走不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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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又想,殺他這話,的確是自己對何敬國說過的。

 這一招,何敬國走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卷水鑽下來時,並沒有想到自己可能會喪命,所以槍也丟在一邊。

 何敬國是中彈了,也是撐著一口氣拎了槍,兩人在黑暗和翻湧的海水中短暫對視,何敬國開槍那一秒很是決然。

 子彈穿胸而過,他躲過了一寸,他知道,命保住了。

 何敬國也知道,他似乎並不太清醒,整個人處在極度冷酷的狀態,目標明確,還有最後一顆子彈,他上了膛。

 席城漂浮著,沒有再動,成敗在此,生死有命,他浪/盪一生,這個準備還是有的。

 何敬國扣動第二次扳機,但沒有來得及。

 席城並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嚴格來說,那時他的意識已經趨向模糊。

 何敬國在眼前的水霧中翻湧了一個圈之後,他微弱的視線里,看到了舉槍的阿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