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9:此情可待:抱起暈倒的她

發佈時間: 2023-03-25 08:2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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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9:此情可待:抱起暈倒的她

 近十一點的學校辦公室,燈火通明,十分熱鬧。

 學生們把老師的辦公桌圍得水泄不通,阿雅踮著腳努力地在人堆里擠著,盼盼地朝一疊疊試卷上看。

 她也看了下時間,爹地怎麼還沒有來接她吶?

 「何阿雅,好像看到你的了耶!」

 阿雅心撲通撲通的,就被那緊張感引走了。

 數學老師正在批改她的試卷了,阿雅眯起一隻眼睛,另一隻水漉漉的睜著,薄薄的眼皮有些顫,眨也不眨。

 「嘿,你選擇題全對哦!」

 阿雅咽了下口水,露出笑顏,「真的呀?」

 「阿雅!」

 後頭有人叫,阿雅回頭,是孫清夢,氣喘吁吁跑過來的樣子。

 「清夢,怎麼……」了字還沒出口,清夢後面露出個人。

 正是這些日子在家裡照顧她的張阿姨。

 阿雅張嘴來不及說話,張翠英看著她,「阿雅!快跟我走,你爸爸出事了。」

 接下來的一切都好像在慢鏡頭的天旋地轉中,蒙蒙的霧,阿雅看見好多好多的霧,耳朵嗡嗡的,好像被上涌的血水突然堵住了一樣,聽什麼都是回聲一片。

 視野忽遠忽近,阿雅在樓梯拐角摔了下去。

 後面追下來噪音一片,她很茫然,被跑下來的張翠英和孫清夢扶起來。

 後來,她又上了車。

 車窗外的世界,很黑很黑,將近午夜了,濃黑充斥著她空洞的一雙眼睛。

 什麼也沒說,很安靜,她聽見水滴,滴答滴答的聲音。

 孫清夢在旁邊,好像一直給她擦,那些紙巾,一遍一遍刮著她的額頭。

 她沒有流淚,但是一頭一頭的冷汗,好像把身體里的水分全蒸餾乾淨了。

 低頭看到自己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校服裙擺也濕透了,她握不攏自己的雙手,在打擺子,怎麼也握不攏。

 她還扭頭,發出笑聲,「我爹地以前出警也受過傷,每次都搞得好像天大的事,這又是他的把戲了,等我哭慘了跑到醫院,他躲在病房門後面嚇我。清夢,他特別壞的。」

 孫清夢的眼淚掉下來。

 好像叫不醒她了。

 一直到醫院阿雅都很乖的跟在張翠英的後面。

 孫清夢攙她很緊,急診室前,阿雅頓住了腳步。

 「張姨,不是這邊,是那邊的普通病房。」

 「阿雅……」

 張翠英的眼睛也是紅的,她是個女警,鎮定自若是本能,但看著這麼瘦小的孩子,拎著她的衣角近乎輕輕乞求地說話。

 阿雅搖頭,「不是這邊的,不是的,」

 「阿雅,聽我講,你爸爸就在臨時的停屍……」

 「住嘴!不是的!我爹地活著,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啊,怎麼會呢,所有人都騙我,不是的不是的……爹地在那邊!」

 她往外跑。

 孫清夢竟然追不上。

 阿雅沒有命地跑著,走廊的燈好亮,亮到要刺瞎了她的眼睛,這麼明亮,為什麼她的眼睛里好黑好黑。

 爹地在哪裡,為什麼每一間病房都沒有人?阿雅瘋了,瘋了也要找。

 「阿雅。」

 「阿雅!」

 張翠英徹底揪住了她,其實她有什麼力氣呢,被一路拖著,沒有人理會她的掙扎。

 急診室的最裡面一間很大很大的房子,一整面的玻璃可以看清楚裡面是怎樣一個地獄。

 人好多。

 這起警匪大規模戰爭現在還沒有驚醒全香港陷入熟睡中的民眾。

 但死了的特警,警察們的家屬都來了。

 裡面是一個煉獄,哭聲震得阿雅的心肺像是全部扯裂。

 張翠英失去了耐xin,眼下的情況誰的心情也不好,她沒有多餘的耐心安慰一個風雨飄零的小女孩了。

 她看起來像一個破布娃娃,被張翠英蠻橫地拖進了房子中間,一張鋪白布的擔架床。

 張翠英通紅著眼,手抬起,摸到那塊白布,「阿雅,是何組長……」

 阿雅猛地摳住張翠英的手,她的手發抖的太厲害,抖得能聽到簌簌的聲音。

 她突然安靜了,手心的冷汗沾了張翠英満手背,就看見那幾根彷彿折斷的百合花一樣的細指,慢慢地摸到白布的稜角。

 細心的,溫柔的,輕輕蓋上,掖了掖。

 「張姨,你們走吧。」

 張翠英明白,可憐的孩子,想和爸爸單獨呆會兒。

 兩人守在外面,停屍房裡別的家屬很多,不停地進進出出,哭聲罵聲此起彼伏,哀野一片。

 那一張床卻靜靜的。

 凌晨三點多,家屬們,某負責處理的高級長官們,醫生們,吵累了,都散了。

 張翠英看著,那抹細瘦的身影動了動,終於掀開了白布,抱住了爸爸。

 她嘴唇闔動,像是說許多話,有笑容,有嗔怒,攥著爸爸粗厚的大拇指撒嬌,可到後來,她又像醒了,質問許多,許多,得不到答案。

 她好像終於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她了。

 真的只剩下她了。

 爹地再也不會醒來。

 孫清夢看著她慢慢落到地上,這走廊里,一個小女孩的哭聲撕心裂肺著每一個人,那麼烈,不肯停止,也停不下來。

 她最後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小小的那麼點兒,滿身慘白凄厲,如同凋零的白花,還是一顆小花骨朵啊。

 孫清夢和張翠英去抬她,她的手抓著床腳,那是一根不粗的鋼柱子,她手那麼小,但卻扣不開,怎麼也扣不開。

 這副模樣,叫人看不得。

 ……**……

 席家私人醫院裡。

 席城躺在推車上,唇齒髮白,面無表情。

 旁邊一溜的醫生,呼吸均細,著急也只能等候。

 走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男人褐色的眼睫撣了一下,落定。

 進來的人報告:「城哥,塞錢給瑪麗醫院的人打聽到了,何小姐去了,守在急診室的臨時停屍房,哭暈過去,人是……很慘,說那哭聲碎了一樣,整夜不停,暈過去后抓著停屍車,抬也抬不走。」

 他沉沉的閉住了眼,高凸的眉骨造成眼窩凹進的線條尤其深邃,一種西方冷貴的英俊。

 過了會兒,做了細緻的交代。

 醫生立刻喊道:「準備給席先生手術!」

 他被推出去時,看到走廊上,跪著的人。

 推車受命停了下來,席城緊蹙眉頭,控制過也還在失血的身體扛不住嗓音微微發抖,沒什麼表情,「起來。」

 「城哥。」阿威抬頭看他。

 推車往前,手術室的大門關閉,紅燈亮起。

 左龍攙起阿威:「先前特別交代過,誰也不準對何敬國動殺機,但那種情況是我,我也會開槍,我們只做效忠保衛家主的事。其他的,城哥會做決定。」

 ……**……

 早晨八點,急診室這邊開始上班,人死對值班護/士來說猶如家常便飯。

 開始吆喝死亡者的家屬把屍體挪走,房間騰出有別的用處。

 那幾個逝世的警察都被家屬們移走了。

 阿雅不肯走。

 爹地的屍骨十二個時辰不能動的,挺足一天一晚,方能泉下安詳。

 這是祖輩下來的規矩,阿雅勢單力薄,要為爹地盡孝。

 但事態何止炎涼,張翠英離開了,孫清夢去學校請假,阿雅請求值班護/士緩一個小時,她自己錢不夠,去警局找爹地的同事借一點,五千塊租借下這間房子,停足二十四小時。

 不行。

 阿雅不知道怎麼辦,護/士叫來了人,男護工,蠻橫的推著爹地的停屍床就往外搬。

 阿雅小手小腳,根本托不住他們。

 外頭來了一個黑西裝模樣的男人。

 阿雅見他給了值班護/士一個厚信封,男護工就走了。

 她精神很差,思維也鈍,黑西裝的男人走了,她也沒問,寸步不離守著爹地。

 想撐住,時間夠了跟著醫院的人把爹地送進太平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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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體不濟,再度暈了過去。

 世人們你過你的,我過我的,天天都有死人的事情發生,急診室最裡面的這間停屍房,今天沒有再死人,也就沒有人進來。

 被人遺忘得很乾凈,有個小女孩暈死在裡面,無人知道,看見了,匆忙中也沒人搭把手。

 夜幕降臨。

 急診室這個清冷的角落一大波人湧入。

 為首的坐在輪椅上,身形修長,穿病號服,容顏些許蒼白,眉宇冷漠的線條,微微蹙著。

 他扶著輪椅起身。

 後頭一個面面相的男人皺眉出聲:「城哥,醫生說您不能……」

 男人的一雙長腿走得緩慢,薄唇抿得很緊。

 房子里空空蕩蕩,消毒水和死亡,還有屍體的氣息。

 他的小女孩睡著了,蒼白的臉,頰畔緋紅,吐息不均。

 席城彎腰,在運力,吩咐後邊的人:「愣著幹什麼,太平間那邊打點仔細,把人送進去,派人盯緊點。」

 「是,城哥。」

 「還有,警署那邊左龍你叫簡霆雲去交涉,這次O記自取滅亡,他們亂成了一鍋粥,我不輕易下狠手,這次行政區長官估計都被嚇到了,你讓簡霆雲適時提些要求,O記整頓期間,別忘了讓他們好生安葬何敬國,殯儀儀式定期舉行。」

 「好的。」

 他力氣運得差不多,琢磨著胸腔上的手術傷口那麼一條,不至於被一個幾十斤的小女孩體重撐破。

 就打橫抱起了人兒。

 「城哥,往哪邊去?」

 車的後座,他不太能動,皺著發白的眉宇打量腿上躺著的纖細姑娘。

 為她拂去額頭上的汗,燒得很厲害,這麼弱不禁風的小骨頭。

 「何家,把兒科的醫生叫過來兩個。」

 深深的夜,阿雅很不安穩,好像行走在密閉的空間里,呼吸不過來。

 身體發著火一樣的溫度,好像腳底下有一叢柴火燒焦了她,但是心臟又是空空的,敲一下都能聽見空洞的迴音,被人攥緊,攥緊,爹地的臉一遍遍閃過腦海,溫柔說話的樣子,抱起她轉圈的樣子,小時候每天早晨給她蒸雞蛋,長大了帶她去野外拓展,爹地說,多長點肉,我們阿妹太弱了,誰都能欺負一下,爹地怎麼放心?

 爹地,爹地……

 額頭上一涼,舒服些了,她伸手便攀附住了什麼東西,粗糲結實,溫暖乾燥,摳一下,摳不進去,那肌肉把她的小指反彈了回來。

 是爹地的手臂。

 阿雅捧著貼到臉頰,深深地依賴著,微微笑了,又嚶嚶痛哭,「爹地,他們都騙我,說你沒了。可是爹地在這呢,有溫度的……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丟下阿雅一個人怎麼辦,怎麼辦呢……嗚嗚……阿雅活不下去,好痛,好痛……」

 哭聲很輕,呢喃的像是夢話,卻讓聽的人心碎。

 那被一雙小手擒住了腕子的男人,唯獨他面目沉著,分毫不動情緒。

 護、士把葯碾碎了,混著溫水遞過來。

 他張嘴吞一口,長指攫住那方小小的下巴,微微用力攫開了胡亂囈語的嘴兒,親吻著就餵了下去。

 苦。

 皺著小臉吐出來,他再喂。

 阿雅被堵得哭不出什麼聲音了,被迫地吞下了苦苦的東西,一會兒就慢慢地安靜了,額頭上的冷汗仍是一批一批,被子底下濕透了身體也是抖個不停。

 剛做完手術的人,好像都不用休息,也沒人敢叫他躺著,拎開被子,拿了毛巾一下一下擦著那截葯沫沾滿的雪白頸子,絨發濕濕的額頭,她小身子的每一處膩/白肌膚。

 護/士在旁看著,看傻了,是認得他的,聽說過很多關於他的冷酷殘忍,非人xin格。

 唯獨沒見過,難以相信這份耐心和溫柔,他也會有。

 五點多時,他抱著她,睡了短短一個小時。

 他其實沒睡著,她很不安,一直在動,好像掙扎什麼,他得顧著自己的胸膛,別被她一肘子要去了命。

 ……**……

 阿雅渾渾噩噩醒來,睜開腫紅的眼,一瞬間不認得這個世界,起先幸福的以為和爹地一起去了天堂。

 神智恢復了,她發現自己在家中的小卧室里。

 沒有別人。

 阿雅撐著身體下床,嗓音嘶啞,但好像有些力氣了,轉了一圈發現房間里一點奇怪的地方也沒有,除了她的味道,沒有外人來的氣息。

 打開門,下樓,整座小院安安靜靜。

 那她是怎麼回來的?暈過去之前的記憶,她在急診室裡面。

 爹地……

 來不及想什麼,回到卧室急忙拿了手機,自己的小存摺,裡面是剩下的學費,阿雅提過取出來還給爹地,那時候爹地開玩笑,說給她攢嫁妝錢,每個學期幾千塊,好幾個學期就有幾萬塊了,讓她好好存住了,著急的時候也能拿來應急。

 阿雅苦笑,現在真是著急的時候了,爹地的殯儀事宜她得辦。

 她暈厥得突然,也不知道爹地會不會被醫院無情的那些人推出急診室。

 阿雅著急,渾渾噩噩趕去醫院,急診室里果然爹地的推車不見了,一瞬間她茫然無措,瘋了似的在走廊上四奔亂找,被人拽住。

 是值班護/士,皺眉頭跟她說:「何敬國警督的家屬嗎?他的屍體在醫院太平間妥善安放,你快過去,警方那邊來了長官,好像殯儀的事要和你商量。」

 「誰幫忙把我爹地送過去的?」

 值班護士皺眉:「我哪知道,你快去啊,遺體放了兩天多了,這個天氣!」

 阿雅反應鈍,唇齒蒼白,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