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蘭芝的家僕應聲而去。
梁長樂深知「枕邊風」的厲害,昨天她對敏妃一再忍讓,被陷害也不多解釋一句。
就是避免和她起正面的衝突……但這韋蘭芝一句話,就是在火上澆油。
「顧小姐就好好在家等著吧。」韋蘭芝挑眉輕笑,「既然你安於一家之內,往後就別想再入仕了。」
梁長樂垂眸不語,暗暗告誡自己,別爭一時口舌之快。
韋蘭芝心情大好,起身向外走去,「不用送了……」
話音未落,外頭急匆匆跑來一家僕。
「三小姐,宮裡來人宣旨,您快去接旨。」家僕腦門兒冒汗。
梁長樂看了眼韋蘭芝。
韋蘭芝臉上也是疑惑……她才剛給敏妃送了信兒,就算有回信兒也不至於這麼快吧?
姐姐不是先叫她來顧家……先禮後兵的嗎?
雖然她不滿於姐姐的「招安」之策,並不希望姐姐拉攏顧子念……但她也照姐姐的意思做了呀?勉強算是吧。
姐姐怎麼能不等她的回信兒,就向這女子示好,求旨意了呢?
韋蘭芝也跟著梁長樂,到了顧家正廳。
來的公公梁長樂認識。
她福身行禮,「劉公公,又見面了。」
劉存對她笑著點頭,「咱家早就說了,回京之後必有機會再見,而且日後這見面的時候就更多了,恭喜顧小姐。」
韋蘭芝臉色一寒……恭喜?還是要官復原職了嗎?
梁長樂沒著急問。
劉存卻拿展開聖旨宣讀。
梁長樂及家人,跪地聽旨意。
「……察顧家三女琴藝精湛,彈奏唐氏琴譜,有醫治之效……承蒙公主賞識,特命其教習公主琴藝……」劉存宣讀道。
他還沒宣完,韋蘭芝的臉色就已經沉的像是要下雨。
「另外,女學琴師匱乏,特命顧家三女兼職女學琴師一職……欽此。」
劉存宣讀完,忙上前攙扶梁長樂起來。
他們一起在外奔波治災的時候,劉存對她的印象極好。
但那會兒,他是督工,梁長樂是「賣命幹活兒的」,他們之間多少有種疏離感。
如今,時過境遷,再見面卻有種曾經同生共死,共患難的親切感。
劉存三十來歲,雖然已經是公公,面容並不顯得女里女氣,聲音也不會格外尖細,反而有種年輕男子沒有的沉穩成熟之感。
韋蘭芝在一旁冷眼看著,「真是屬狐狸的,勾飲男人為她賣力不夠,就連已經不是男人的,也要勾飲……」
她聲音不大,但正廳安靜,梁長樂和劉存都朝她看過來。
這兩個人都無甚表情。
劉存不陰不陽的說了句,「顧小姐不用往心裡去,有些人就是吃不到,還嫌酸。」
梁長樂綳不住,笑了聲。
她著實沒想到,像劉存這種在內侍省呆著,最會察言觀色明哲保身的人,會明擺著說這種得罪人的話。
但轉念一想,韋蘭芝那句「已經不是男人」,可不就戳了劉公公的痛處了么。
「公公也不必在意,謝公公前來宣旨。」梁長樂客氣給了紅封。
劉存卻說什麼都不要,「您這就跟咱家見外了,咱們是患難中認識的,也在患難中,叫咱家見識了姑娘的本事。今日的賞賜,是您憑自己的本事換來的,咱家能來宣旨,就高興的了不得了。您不知內侍省里有多少人想搶著來呢。」
韋蘭芝輕哼了一聲,這一聲不小,她轉身拂袖而去。
到了門外,她瞧見顧家道旁,有一株漂亮的梔子花,已經結了極小的花苞。
她怒從心聲,抬腳便踹,踩斷了好幾根花枝。
顧家的家僕遠遠看見,屏住呼吸,卻沒有人上來勸的。
韋蘭芝發泄一通,直到被自家下人拉住,「小姐,這是在別人家裡……回去再說吧?」
韋蘭芝喘了口粗氣,抻了抻一角,氣呼呼出了門,上了馬車。
「憑什麼?我頂了她的鴻臚寺少卿之職,她轉眼就能進宮?她憑什麼做慧靈公主的女先生?還能兼職女學?」
韋蘭芝說著,把小機上的杯盞全落掉在車廂地板上。
家僕深深看她一眼,沒勸。直到馬車已經遠離了顧家,嬤嬤才語重心長的說道:「小姐沒看出來嗎?敏妃娘娘的意思是,叫您趁著她得罪皇後娘娘的機會,把她拉攏到咱們這邊,可您卻錯失了這次機會!」
「我用得著拉攏她嗎?她不就是個彈琴的嗎?樂姬而已……」
她話沒說完,家僕的臉色就淡了下去。
韋蘭芝氣哼一聲,「別以為阿姐叮囑你幾句,你就是我的長輩了?一副說教的語氣,還來教訓起我來了?」
嬤嬤趕緊跪在車廂地板上,「奴婢知錯。」
「起來吧,我是提醒你一句,別忘了誰是主誰是仆。你勸我也是為我好,別跪著了。」韋蘭芝的眼睛看著別處。
梅嬤嬤緩緩從地上起來,垂眸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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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蘭芝還在生氣,「入宮、教女學……她得有多少機會?眼看著就是步步高升,麻雀變鳳凰……我不會叫她得逞!」
梅嬤嬤微不可聞的輕嘆一聲,暗暗搖頭。
顧家正廳。
劉存宣了旨,也不著急走,他不接梁長樂的紅封,那顧家人自然要留他款待。
顧漢成叫人去西市,買了這季節最貴的水果,都是南邊兒番來的,什麼蜜桔,大櫻桃,龍眼……
在以前,這些東西,梁長樂府上從來不缺。
但如今算起來,可是好久都沒吃過了……
她神色悵惘的拿起一顆蜜桔,緩緩撥著,眼前卻時不時出現過去的一幕幕景象……
「敏妃是韋家人,韋家在韋河一帶是大族,其實力不小。」劉存低聲循序說著,「而皇後娘娘後背的謝家,更是打前朝起,就是鼎盛的門閥了。」
梁長樂掰了橘子瓣,一瓣瓣放進嘴裡,酸酸甜甜的味道,叫她眼睛不由眯起。
「謝家我知道。」她說。
謝家在梁國也很有勢力。
「謝家有兩支,一直重商,走著走著往西邊兒去了,如今堂口在梁國。」劉存看她吃蜜桔的樣子,不由輕笑,也拿過一隻蜜桔,剝了起來,「還有一支重仕途,一直在夜國生息繁衍,枝葉繁茂,根系發達,上至朝中,下至底層,都有他們的學生門客。只是從上一輩兒開始,他們家男丁不旺,且壽數不長,女子倒是有多,又知書達理。」
梁長樂認真聽著。
兩個人,一邊吃著蜜桔,一邊說著話,氣氛和煦的像是在閑話家常。
梁長樂心裡卻很明白,這才不是什麼家常……皇帝身邊之人的家事,關乎的就是一個家族的興衰發展。
更關係到沒一個選擇站隊之人的生死存亡。
「那劉公公是那邊兒的?」梁長樂笑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