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旭東承認了所有的罪責。
「上次失利,非但沒有讓她死在建初寺,反而叫她搶了功,名利雙收。我很不甘心。」
嚴旭東說著,「我一直都留意著她,尋找各種機會。這次是她準備禮物很匆忙,我覺得是我機會來了。
也確實叫我得手了,如果她準備的時間再長一點,可以自己試試看,這樣的禮物就到不了郁小姐面前。」
郁芸菲聽得生氣,但小臉兒上卻是健康的紅暈。
她確實比以前氣色好多了,「我又與你什麼冤讎?為何要拿我做筏子?」
嚴旭東沒有看她,「不是沖郁小姐,郁小姐名聲好,郁老又救過許多人,若是她害了郁小姐,想必能引起公憤吧?
更重要的是,必會惹怒齊王。誰不知道,齊王是敢痛下殺手的人,在京都里殺人也不稀奇。」
他敢當眾說這種話,雖是實話,這會兒說出來,也不免有詆毀齊王之意啊!
眾人不敢做聲。
嚴旭東反而說的更肆意:「所以,我這次,就是奔著要她的命,借刀殺人去的。我只是怎麼也料想不到,上次瘟疫的事情,並沒有真正結束。
我更不知道,郁小姐出了事兒以後,齊王竟親自去抓六疾館跑出來的那病患了,他根本不在京都,而他從京都回來以後……呵……」
他瞟了眼梁長樂,以及梁長樂一旁的郁芸菲。
兩個女孩子站的近,一個剛毅,一個柔弱,竟是不同風格的美。
外頭傳言,因為燈盞的事兒,這兩個女孩子反倒生出了「患難之情」。
郁老因為琴音能治病的事兒,還十分賞識這顧小姐。
「又弄巧成拙了……」嚴旭東發出蒼涼的笑聲,「時不與我,天要亡我。該說的我都說了。」
他一副任命的樣子。
眾人還未回過神來,百姓們雖恨的壓根兒痒痒,卻還沉浸在驚愕之中,沒有生亂,沒有闖進公堂要打他。
公堂一旁的小房間里,卻忽然衝出一人來。
她身形單薄消瘦,卻很麻利。
趁人不備就衝到了公堂上。
在眾人發矇之際,她抓著嚴旭東的領子,往他臉上甩巴掌。
左右開弓,「啪啪……」幾個耳光下去,把周圍的人都打蒙了。
「我辛辛苦苦生你養你,就是叫你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兒的?你嫉妒一個女子?你就這點兒氣量和本事嗎?
你……你真是要氣死娘了!我不如當初就把你浸死!何必養你長大,叫你禍害人!」
她邊哭邊罵,手又高高揚起,要甩下來時,卻失了力道,像是傷心欲絕。
衙役們終於反應過來,架著她要把她拖出去。
「不得擾亂公堂!否則罪加一等!」府尹訓斥道。
婦人卻連滾帶爬的跪趴在地,「他是我兒子,這不孝子是我兒子,是我沒有教養好……
他少時,父親就沒了,我守寡把他帶大,侍奉公婆,如今公婆也沒有了,只剩這麼一個兒子……
大老爺呀,我不敢為他求情,他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求你把我和他一併罰了吧!」
婦人在堂上哭得爛泥一樣。
嚴旭東的手攥的緊緊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一直隱忍的眼淚,也啪嗒啪嗒砸在公堂平整的地面上。
梁長樂琢磨著,此情此景之下,他會不會翻供呢?
「若是背後有人指使,你不如將背後之人供出,免得你老母親如此傷心欲絕。」府尹適時提問。
婦人強忍住哭嚎,帶著最後一點騏驥看著他。
嚴旭東緩緩抬起頭,「沒有人指使……是我一人主意,與我母親無關。」
「阿娘,兒對不起您,您的養育之恩……兒來世再報答……」
他砰砰的磕頭。
公堂內外鬧哄哄的,但他磕頭的聲音卻還是能清晰的聽見。
婦人哭嚎之下,身心俱疲。
衙役要把她拖出去的時候,她哭暈過去。
府尹叫人給她請大夫。
嚴旭東供認不諱,認證物證俱在,他很快就簽字畫押。
百姓們唏噓不已。
這麼大的案子,卻一堂公審就有了結果,簡直太快了。
嚴旭東定在了秋後問斬,被關入京兆府死牢。
開堂公審這樁事兒的當日下午。
女學就給梁長樂送來了信函,請她回女學授課。
梁長樂沒有回復,次日女學里好些學生都給她寫信,一是表達歉意,二是請她回去。
那些個頑劣的學生,又是給她準備地龍,又是放蛇咬她的女學生,甚至相約一起到顧家拜會先生。
無論是她們自己真心悔改,還是被家人所逼,梁長樂都沒見。
她並不在顧家,仍舊住在她和林恩姝的宅子里。
她本就想搬出顧宅,免得在顧漢成的轄制之下,瑣事不斷。
誰知就出了這種事,顧漢成主動把機會送到她手上,她豈能拒絕?
公審的次日上午,天氣晴好,風和日麗。
齊王到她這宅院來,與她坐在涼亭里對弈。
丁零和林恩姝原本與她約好,聽她彈琴,練拳習武。
慕容廷一來,她倆就躲了出去,說什麼要買胭脂水粉和珠花。
她們兩個,一個比一個陽剛,哪個像是喜歡這種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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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背後之人是誰?嚴旭東為什麼要一個人把這些全扛下來?」慕容廷啪嗒落了黑子,抬眸看她。
梁長樂沉銀片刻,「除非是,他不敢說。」
「他抗下所有的罪名,亦是沒有活路了。」慕容廷說,「什麼真相,比叫他死更叫他忌憚?」
梁長樂落子遲疑,「株連九族……」
慕容廷隨意放下一子,卻圍死了她一片的白子。
看似他落子又快又散漫不羈,但殺招都隱藏其中,雲淡風輕的殺了她一片城池,攻城掠地。
「株連九族,除非是謀逆之罪,他不過是寒門,有那麼大的野心嗎?」慕容廷問。
梁長樂說:「野心這種東西,不是一成不變的,也許曾經沒有,但到了某個特殊的情況下,忽然膨脹,也不是不可能。」
慕容廷忽然抬眼盯著她的臉,「那念念你呢?你的野心是什麼?從何時開始膨脹的?」
梁長樂聞言,未見慌亂,仍舊看著棋盤。
「念念曾經不過是商戶之女,母親早逝,父親勢利,貪愛錢財名望,並不重視你。
你在那個家裡,備受欺凌委屈,所以xin格卑微膽怯。」慕容廷似笑非笑緩緩說道。
「就連偶然得了燕王世子的婚約,也是驚疑不定,害怕失去,小心翼翼的維護著。是什麼特殊的情況,教你的野心忽然長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