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露餡

發佈時間: 2023-04-13 12:5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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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牀上那稚嫩的孩子臉頰紅的像煙霞,連呼出的氣息都是灼熱的。

 秦鍾磬討了藥來,借了方家家僕的鍋子煎了藥,餵給孩子服下。

 孩子的熱,沒出一個時辰就退了。

 可是那孩子還是沒能醒過來,非但沒醒,還囈語起來。

 小嘴咕咕噥噥的,不知說些什麼。

 秦鍾磬搖晃他,抱他到外頭,給他唱歌,給他講故事……不論怎麼樣,就是不能叫醒他。

 甚至還讓羅氏去昨日玩耍的地方去給他叫魂兒,卻依舊沒有效果。

 秦鍾磬漸漸按捺不住,眼目之中盡是焦灼惱怒。

 羅氏也慌了神。

 “我去尋她!”秦鍾磬豁然起身。

 羅氏一把抱住他,“你去尋誰?”

 “我去找玉兒!問問她昨日究竟跟坤兒說了什麼,竟將他嚇成這樣!”秦鍾磬額上的青筋都跳了出來。

 羅氏有些慌了,她連連搖頭,“小孩子本就體弱,或是什麼邪祟也說不定,你別……別再嚇壞了玉兒。”

 她險些脫口而出,說別逼急了玉兒。

 那女孩子今日跟她說話的神態,叫她覺得不安,她覺的那女孩子不是看起來那麼簡單。

 秦鍾磬拍了拍羅氏的肩,“你到如今還在爲她考慮?她已經十幾歲了,坤兒才四歲!你安心等着,我必叫她來給坤兒賠罪!”

 羅氏攔不住秦鍾磬,她請了爲面目和善的婆子幫她照看孩子,她急匆匆往方家主母蘇氏的院中去了。

 “夫人救救我兒。他囈語不斷,我真怕他……”羅氏在蘇氏腳邊哭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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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氏抿着香茶,神色淡然,“時候還不到。”

 “可我兒他的身體會受不住的!他年紀太小……”羅氏的淚眼滴落在蘇氏的鞋面上。

 蘇氏露出幾分險惡的表情來。

 一旁有顏色的僕婦立即上前,將羅氏推開。

 羅氏跌坐在地,“夫人,求夫人高擡貴手,放過我兒吧……”

 “我何時不放過你兒子了?我們要對付的不是秦玉兒母女麼?你是明白的呀?是你想叫她們不好過的,你忘了?”蘇氏笑眯眯道,“你的兒子不會有事,人達到任何目的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你想做秦鍾磬的嫡妻,卻什麼都不願付出,那怎麼行?”

 羅氏哭得說不出話來。

 “去吧,你在我這兒呆的久了,叫人懷疑。”蘇氏要打發她走,忽而打量她一眼,“瞧你穿戴的這麼素淨,我剛好有一套首飾用不着了,賞給你吧。”

 羅氏搖頭不要,蘇氏身邊的婆子拿出那套首飾來塞進她的懷裏,把她推出了主院。

 羅氏捧着那一套看起來頗有些歲月的,老舊的首飾,哭哭啼啼的回了院子。

 她把首飾藏好,秦鍾磬還沒回來。

 他這會兒正和秦良玉拉扯。

 “我不去,我爲何要向他賠罪?我從來沒做過!爹爹在冤枉我!”

 秦鍾磬臉面漲紅,“他才不到四歲,那是一條xin命啊,你何至於這麼狠心?即便不是你,你去安撫他也不爲過吧?”

 “爹爹這話說的沒道理!既不是我做的,我爲何要以賠罪安撫他?倘若我一賠罪,他便好了,豈不是這一盆髒水就潑在我身上了嗎?”秦良玉眯眼,聲音也冷了下來,“爹爹就沒有想過,是有人故意誣陷我嗎?”

 “拿自己孩子的xin命誣陷你?羅氏她做不出來!”秦鍾磬道。

 吱呀一聲門響,住在秦良玉隔壁的秦夫人終於坐不住。

 “羅氏做不出來,我的女兒玉兒就做得出嗎?”秦夫人擡手指着秦良玉,“她在你眼中何時成了那麼蛇蠍心腸的孩子?連一個四歲的小兒都不放過?”

 秦鍾磬臉色僵硬,“明珠,不是你說的那麼嚴重,玉兒她許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後果,她只是隨意嚇唬了幾句。是坤兒年紀太小,所以才……”

 秦良玉冷笑一聲,甩開了秦鍾磬的手,“原來爹爹已經定了我的罪了。難怪要我去給他賠罪,還說什麼安撫……分明是誑我。我指天發誓,我從不曾說過一句嚇唬他的話,爹爹可信我?”

 秦鍾磬看着秦良玉,眼眸沉沉,默默無聲。

 秦良玉低頭笑起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淚,“原來我在爹爹心中是這樣的分量……”

 秦夫人看不下去,上前將女兒擋在身後,“你的兒子與我有什麼相干?你休要傷害我的女兒!”

 “明珠,你不要任xin,人命關天。坤兒他昏迷不醒,囈語不止……”秦鍾磬攥着拳頭說道。

 對着秦夫人的時候,他的聲音裏多了幾分隱忍剋制。

 秦良玉在母親背後,心口抽痛不止。

 “他昏迷不醒,你不請大夫,在這裏與玉兒過不去,你是昏了頭了嗎?玉兒是大夫嗎?”秦夫人敞開手臂,將秦良玉護在身後。

 秦良玉猛地擡頭,“阿孃,我們爲他請大夫!”

 “什麼?”

 “請夏大夫來!夏大夫的醫術人品都沒的說!今日那老大夫出現的爲實太巧了!你們信不過我,我還信不過你們呢!”秦良玉說罷就去求世子。

 得知世子不在,她有些急。

 不過世子留了個隨從在府上,方郡守也不在,那隨從到能做得主,當真爲她請了夏滿堂來。

 夏滿堂到的時候。秦良玉和秦鍾磬都在秦家坤那狹小的房子外頭站着。

 神情有幾分相似的父女兩人,此時卻有些僵滯。

 秦鍾磬時不時的看女兒一眼,眼中有責備和失望。

 秦良玉卻是一直高擡着頭,目不斜視,眼眶裏水汽迷濛。

 “夏大夫,幸而你來了,快,快請看看我那小兒子……”秦鍾磬慌忙迎上前去。

 夏滿堂有些意外,他看了這對父女一眼,按下心中狐疑,“秦叔叔別急,定無大礙的。”

 他進得門內,瞧見牀邊的羅氏,更是一愣。

 他什麼都沒問,在小杌子上坐了,拉過那小兒的手。

 他細細診脈,比那老大夫更仔細。還叫秦鍾磬把孩子抱到門口,光線更足的地方,細看了那孩子的面色,口鼻耳目。

 “這孩子吃錯了東西了。”夏滿堂饒有深意的說道。

 秦鍾磬一愣,“吃錯了東西,不該是腹瀉之類的症狀嗎?可我兒這昏迷不醒,囈語不斷的是……”

 “他先前可吃了什麼藥?”夏滿堂說的更明白了些。

 秦鍾磬張了張嘴,“啊……是,是吃了藥,藥方在這兒……誒?藥方呢?我分明放在身上的?”

 他翻遍了身上的口袋,卻並沒有找到藥方。

 站在門外的秦良玉看了羅氏一眼,羅氏卻低着頭,並沒有看她。

 “藥方找不到了,先前的大夫說,小兒是受了驚嚇,驚風之狀。”秦鍾磬讓羅氏描述了那孩子的症狀。

 夏滿堂饒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如今症狀已變,但以我經驗判斷,先前這孩子的症狀,也並非處處都與驚風症吻合。”

 “是那大夫誤診了?”秦鍾磬追問道。

 “我給孩子行一道針,再開些藥來,一碗水煎成半碗,早晚一次,服兩日就可痊癒了。”夏滿堂似乎並不想對先前大夫的看診多做評論。

 大夫之間,似乎頗有忌諱。

 他不知道秦鍾磬和秦良玉父女兩個,還爲此別着勁兒。

 夏滿堂給孩子行鍼的時候,羅氏就站在一旁,那細長的銀針一點點捻入孩子稚嫩的皮肉,看得她心驚肉跳,幾次都險些驚呼出來,讓他住手!

 可她還是忍住了。

 夏滿堂行了針,秦家坤就口吃清晰的說了句,“渴,要喝水。”

 他的眼睛也張開了一條縫。

 秦鍾磬長鬆了一口氣,忙不迭的叫羅氏給孩子倒水,他自己更是憐愛的把孩子摟在自己懷中。

 秦良玉站在門外,一動不動的看着。

 她的阿爹是個慈父,從不打罵她,就連有此她頑皮,摔壞了阿爹的七弦琴。阿爹也只是摸摸她的頭,輕輕嘆息了一聲。

 如今這樣的慈愛,卻全都給了別人。對她,甚至連一絲信任都沒有留下……

 秦良玉皺着眉轉身就走,她原本是要等着爹爹出來,質問他,夏大夫的診斷,可叫他信任她了?

 他可相信她從來都沒有嚇唬過那個孩子了?

 可忽然,她覺得沒有意義了。

 問不問,都沒有意思了。

 “玉兒,你送送我?”夏滿堂從後頭追上來。

 秦良玉往他身後看了看,失落的回過頭來,低聲道,“我爹他。沒送你啊?”

 “我沒叫他送,那孩子吃錯了東西身體虧空,一會兒還會睡過去,讓他多陪陪……”夏滿堂止住話音,擔憂的看着秦良玉。

 “我沒事。”秦良玉笑了笑,“你看到了……那是我弟弟,同父異母的弟弟。大陳的男人多半會這樣吧?我只是沒想到我爹也會這樣。”

 她說完,咧開嘴努力的笑了笑。

 夏滿堂停住腳步,輕嘆一聲,“當年秦叔叔和你娘感情很好的,他必是有他的無奈。”

 秦良玉重重的點頭,“是啊,人都有自己的無奈,誰也不能用自己的標準勉強別人。我知道的。夏大夫不用安慰我。”

 夏滿堂定定的看着她,心裏似乎有許多許多的話,可就是不知道如何開口,憋了良久,“胖虎他……他報名要從軍了。”

 “他的傷好了?”

 “好的挺快的。”夏滿堂看着秦良玉,臉面微紅,“你們的婚約……”

 “沒有了。”秦良玉笑了笑。

 夏滿堂也笑了起來,天邊的煙霞落了他滿目,極其美好。

 “跟我這樣的人有婚約,只能拖累他。”秦良玉輕聲說。

 夏滿堂笑不出了,“玉兒,你很好,別……”

 “謝謝你,夏大夫。”秦良玉擡起頭來看着夏滿堂。“你說得對,我很好。誰都有他的無奈。我就送到這兒了,回去看看我阿孃。”

 她轉身大步跑走,夏滿堂未說完的話,也只能咽回肚子裏。

 秦良玉和她娘用過晚飯,秦夫人正指點她舞步舞姿的時候,秦鍾磬卻又來了。

 母女兩個看着他,都沒說話。

 秦夫人率先起身,繞過屏風,坐進了裏間,擺明不想見他。

 秦良玉揪着自己的指尖,“爹爹是來道歉的麼?”

 秦鍾磬面有焦急之色,“玉兒,你再託人將夏大夫請回來吧?”

 秦良玉微微一愣。“怎麼了?那孩子他……”

 “坤兒又發起熱來……”秦鍾磬堂堂大男人,身高腿長的,站在自己女兒面前,卻眼眶含淚,似乎要哭出來。

 他臉上透着揪心的痛,嘴脣蠕蠕,像是想要哀求,又開不了口的樣子。

 秦良玉心下彆扭,“爹爹別說了,我這就去求人請。”

 秦鍾磬歉疚又感激的看了秦良玉一眼。

 秦良玉皺着眉頭沒說話。

 “那我回去等你,我得守在那孩子身邊,麻煩你……把夏大夫領過去。”秦鍾磬似是十分不好意思的說道。

 秦良玉嗯了一聲,他轉身快步離開,甚至沒有向屏風後的人打個招呼。

 他急匆匆的腳步聲遠去,秦夫人才從屏風後出來,向着他離開的方向,默默的看了一眼。

 “阿孃,那孩子畢竟是爹爹的骨肉,他擔心也是理當……”秦良玉低聲說道。

 秦夫人默默的看了她一眼,眸色暗沉沉的,“我說他不應該關心自己的兒子了麼?”

 “不是……我是怕阿孃心裏不好受。”

 “我心裏好不好受,都與他沒有半分關係。”秦夫人輕哼一聲,坐在席墊上啜飲着茶水。

 那茶分明已經涼了,她一向不飲冷水的,此時卻對那冷茶一無所覺。

 秦良玉嘆了口氣,匆匆出門去求人。

 秦鍾磬回到那窄仄的院中,羅氏正跪坐在小兒的牀邊,滿目焦急,見他回來,羅氏一下子站了起來。

 許是站的太猛了,她晃了兩晃,往地上栽去。

 秦鍾磬忙上前扶了她。

 她歪倒進秦鍾磬的懷裏,“相公,請了哪位大夫來?”

 “還是適才的夏大夫,他施了針,坤兒的熱就退了,可見他是看準了病症的,再換了別的大夫,我也不放心。”秦鍾磬低聲說道。

 牀上的小孩子臉面紅熱,嘴脣蠕蠕,眼皮緊閉,眼珠子卻不安的滾來滾去,看着就叫人揪心。

 羅氏微微皺起眉頭,“請的還是那位大夫麼……可他……”

 羅氏臉上佈滿擔憂之色,欲言又止。

 “怎麼了?那夏大夫的醫術我是信得過的!我和夏家人一向交好,他父輩兒那會兒,我們兩家的關係就十分密切了。”秦鍾磬說道。

 羅氏連連點頭,臉上的擔憂之色卻是不減,“我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說了我怕相公覺得我小人之心,可是不說,身爲一個母親,我心裏又不安得很……”

 “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了,求相公別怨我……那老大夫說。坤兒的病是被嚇住了。可夏大夫一來,就說不是被嚇的,而是吃錯了東西,還暗示那大夫開的藥不對……我瞧那夏大夫年紀輕輕,且和玉兒的關係似乎很是親近,他會不會是故意袒護玉兒……我不是說玉兒壞話,只是有這擔心……”

 秦鍾磬的臉色倏而難看起來。

 “只要治好了坤兒的病,究竟他是被玉兒給嚇唬病了,還是吃錯了東西我根本不在意!我只希望坤兒健健康康的!我只是怕那夏大夫爲了袒護玉兒,耽誤了坤兒的病情……”羅氏說着捂着臉,嗚嗚哭得好不可憐。

 秦鍾磬緊抿着嘴,一言不發。

 夏滿堂看着玉兒的眼神,他一早就看見了。

 身爲男人,他對那眼神裏的意味。再清楚不過。

 六年不見,他的玉兒出落的越發美麗動人了,身爲父親,他該感到驕傲才是,可他現在卻有着隱隱約約的擔心。

 羅氏的話,在他心底種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等待的時間,總是顯得格外的漫長。

 特別是看着那小小的孩童,滿臉紅熱,痛苦無助的躺在那裏,等待更像是一種煎熬。

 秦良玉領着夏滿堂來到這小院兒的時候,秦鍾磬的耐心都要被耗盡了。

 他看着秦良玉的目光,少了感謝感激,卻多了幾分抱怨。

 秦良玉立在院中,沒做聲。

 夏滿堂安慰的看了她一眼。“別擔心,會沒事的。”

 夏滿堂好心的安慰,在秦鍾磬聽來,似乎別有意味。羅氏的懷疑,又從他心底冒了出來。

 夏滿堂進了屋,這會兒已經是傍晚了,屋裏的光線更暗了。

 羅氏點了幾根蠟燭,微風吹動着昏黃的光。

 “我給他開的藥,可曾按時按量的服下?”夏滿堂切脈之後狐疑問道。

 “服了!”羅氏連忙答。

 “那就不該又發熱才對。”夏滿堂微微皺眉,掀開那小孩子的眼皮看了看。

 秦鍾磬立在牀邊,忽而低聲問道,“一別多年,夏大夫可曾娶妻了?”

 夏滿堂微微一愣,正在給孩子看病。秦鍾磬卻突然問這麼個和孩子毫不相關的問題,着實奇怪,不過他還是禮貌的答道,“未曾。”

 “可曾定下?”秦鍾磬又問。

 夏滿堂面色不悅,“未曾。我再給這孩子施一次針,應急降熱,我給他開的藥,速速煎好,一定要喂他喝下。孩子太小,不能總是施針。你們若是照顧好了,及時讓他喝了藥,不會再發熱!”

 夏滿堂篤定的語氣,讓秦鍾磬更是懷疑他。

 夏家的醫術他是清楚的,他如今更懷疑夏滿堂是故意的。

 因爲他分明看見羅氏端了湯藥進來喂小兒喝。最後的一口,還是他親自灌進去的。

 秦鍾磬提步來到門外。

 “爹,時候不早了,如果沒別的事,我先走了。”秦良玉垂眸說道,“夏大夫離開,就請爹爹去送吧。”

 “你別走!”秦鍾磬開口說道。

 秦良玉十分意外,這個小院兒應該不歡迎她吧?且父親叫她留下的語氣也有些奇怪。

 “還有什麼事?”秦良玉狐疑問道。

 秦鍾磬深深看了她一眼,“是,你先等等。我聽說世子不在府上,你回去也沒有旁的事情,不若在這裏多等上一會兒。等你弟弟平安無事了,你再離開!”

 秦良玉驚訝的張了張嘴。

 爹爹這語氣,這神態……怎麼好像還是覺得他兒子的病和她有關似得?夏滿堂不是已經說了。是那孩子吃錯了東西,並非驚風之症?

 秦鍾磬背着手站在門口,等着夏滿堂行鍼。

 待夏滿堂出來,秦鍾磬對羅氏道,“你趕緊把藥煎了,喂坤兒吃下,我去送送夏大夫。”

 羅氏應了一聲。

 秦鍾磬喊着秦良玉一起去送夏滿堂。

 “夏大夫,我和你爹爹相識已經有許多年了,到你們這輩兒,兩家也算是世交了吧?”

 夏滿堂聞言笑了笑,目光溫柔的看了秦良玉一眼,夕陽映進他的眼睛裏,美不勝收,“是啊。世交。”

 秦鍾磬的眉頭卻皺的緊,“你爹爹向來看重醫德勝過一切,醫者父母心是他一貫秉承的,夏家的金字招牌,日後是要傳到你手裏的。”

 夏滿堂點點頭,“爹爹也是一向如此教導滿堂,莫不敢忘。”

 秦良玉忽而停下腳步,爹爹這話裏有話的說法兒,她聽不下去了,“爹,您有什麼話,有什麼想法就直說吧?您是信不過夏大夫,還是信不過我?”

 她問的直接,氣氛一時僵硬下來。

 夏滿堂狐疑的看着秦鍾磬。臉色微凝。

 秦鍾磬抿了抿嘴脣,“若小兒真是被嚇出的病,好了就罷了,我還會記恨玉兒不成?手心手背都是肉,玉兒一時接受不了我另娶,另生了孩子……我能理解,不會怪她,夏大夫不用爲誰遮掩。”

 夏滿堂愕然看着秦良玉,又看了看秦鍾磬。

 秦良玉垂眸冷冷的笑起來,“原來爹爹是既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夏大夫。既如此,又何必叫我去託人請夏大夫來看診呢?去請您信得過的大夫不是更好?也免得耽誤了那孩子的病情!”

 夏滿堂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那孩子絕不是受驚之症!我若診錯,今日回去就砸了夏家的招牌!”

 “夏大夫,你不用……”秦良玉心覺對不起他,怎的就把他也拉下水了呢。

 “我不是爲你!乃是爲我夏家的聲譽!爲我的良心,我的清白!”夏滿堂一臉嚴肅,“秦叔叔,相識這麼多年,夏家的爲人,我的爲人,竟這般讓秦叔叔信不過,可見是夏家的醫術醫德有問題。倘若我當真診錯,或是在這裏頭爲任何人包庇隱瞞,我親手砸了夏家醫館的門匾、招牌!自此再不行醫!”

 秦鍾磬沒想到夏滿堂的xin子這麼烈,他臉色訕訕,心裏更不自在起來。夏滿堂說的這麼果決,當真是他和羅氏懷疑錯了?

 “給那孩子的藥,現下應該拿去煎了吧?”秦良玉忽而問道。

 夏滿堂看了秦鍾磬一眼。

 秦鍾磬點了點頭,“拿去煎了!走這一陣子,也快該煎好了吧?”

 秦良玉微微眯眼,放輕了腳步,忽而調頭往回走去。

 夏滿堂和她爹都跟着她。

 她回頭對他們比了禁聲的手勢,愈靠近院子,腳步就放的愈是輕。

 隱隱的那小院裏有藥味兒飄來。

 秦良玉躲藏在一株石榴樹後頭,探頭向裏看去。

 不是羅氏,卻是一沒見過的婆子在煎藥。

 只見她煎着藥,四顧無人,忽而從懷中加了幾片枯樹皮一樣的東西進去煮。

 夏滿堂眼睛不由一瞪,“難怪!加了旁的藥,就會破壞藥xin,即便是藥方裏原有的藥,改變了比例,也會讓藥效發生變化!大人或許不明顯,可那小兒不過三四歲,最是敏感!”

 秦鍾磬聞言,臉色大變,他提步就要往裏衝。

 秦良玉和夏滿堂一把按住他。

 只見羅氏從上房走出,接過那婆子倒好的湯藥。

 秦良玉眯眼緊盯着羅氏。

 雖然羅氏同那婆子一句話也沒說,但她直覺兩人眉目交接,羅氏並非對那婆子所做之事一無所知!

 眼看羅氏要把湯藥端進去,秦鍾磬腦門上的青筋都繃了出來。

 夏滿堂幾乎按不住他。

 “慢着!”秦良玉倒是先他一步,跨進院子。

 羅氏心頭一緊,手中的藥都灑出了些許。

 “夏大夫說,既是反覆發熱,這煎藥的手法就有講究。”秦良玉上前奪過羅氏手上的碗,“這藥得重新煎。”

 “姑娘是世子爺看重的人,煎藥這種粗活兒姑娘幹不了的,還是老奴來煎吧,只消把那講究說與老奴知道就是了!”那婆子笑着說道。

 羅氏也跟着點頭,“怎好麻煩玉兒。”

 “我是坤兒的姐姐,怎的就不能麻煩我了?莫不是信不過我?那不如叫爹爹也看着我?”秦良玉眯眼看着羅氏。

 羅氏臉色訕訕的。

 夏滿堂這會兒才放開秦鍾磬,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院子。

 “就讓玉兒重新煎藥來!”秦鍾磬說道,“煩請夏大夫再重新看看這藥?”

 羅氏和那婆子交換了視線。

 秦鍾磬這話一說,懷疑藥被人動了手腳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羅氏不敢說話,那婆子告辭離去。

 “你怎的叫旁人煎藥?”秦鍾磬呵斥羅氏道。

 羅氏委委屈屈低下頭來,“我不守着坤兒,不能放心,那婆子是外頭灑掃的僕婦。爲人和善。”

 “爲人和善?你可知道……”

 秦良玉咳了一聲,但未能阻止秦鍾磬。

 “你可知道,我親眼看見她往坤兒的藥里加了旁的藥材?若是不我們回來的及時,坤兒要被她害死了!”秦鍾磬惱怒說道。

 秦良玉卻低低的嘆了口氣,爹爹是一點都沒有懷疑羅氏啊?

 想來也是,誰能想到一個母親,竟能蓄意傷害自己病中的孩子,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她原本還想同爹爹說說,叫他防備羅氏,可如今看來,這話是沒必要說了……

 夏滿堂檢查了藥,他和秦良玉一起將那藥煎了,端到秦鍾磬手中。

 自始至終,沒有叫羅氏染指。

 秦鍾磬喂小兒喝藥的時候。秦良玉就在一旁看着。

 她必得自己親眼看看方能安心,免得旁人再來誣陷她!

 一劑藥喝下去,不多時,小兒臉上的紅熱就退了。

 又過了片刻,他竟醒了過來。

 一雙稚嫩的眼睛,水汪汪的,清透又無辜。

 這樣天真純潔的孩子,羅氏竟忍心傷害他?

 秦良玉不由心疼,“坤兒,餓不餓,姐姐那裏有金絲餅哦。”

 羅氏立即擠上前來,“別,別叫坤兒看見她!免得坤兒害怕!”

 秦鍾磬有片刻猶疑。

 夏滿堂的藥,救醒了他的兒子。夏滿堂說,坤兒的病根本不是被嚇出的病!那麼坤兒根本就不該害怕他的女兒才對。

 “還請玉兒姑娘快快離開……”羅氏拉扯秦良玉。

 秦良玉默默的看着爹爹。

 只要爹爹說,你走吧,她保證頭也不回的離開!

 秦鍾磬還沒開口,牀上的小兒卻是開口了,“姐姐,抱……”

 他說着,笑起來,一口小白牙甚是可愛,純真爛漫的笑容,竟格外的有感染力。

 他虛弱的張着雙臂,任是誰,也不忍心拒絕。

 秦良玉上前一步,想要抱他。卻被羅氏攔住。

 她和羅氏都看着秦鍾磬,等他開口。

 “姐姐,抱抱,坤兒……喜歡姐姐……”小兒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像是裹了香甜餡料的可愛湯圓一般。

 秦鍾磬狐疑的看了羅氏一眼,又低頭看向小兒,“你不怕這個姐姐麼?”

 “不怕,姐姐漂亮,幫我撲蝴蝶!給坤兒講故事,對坤兒笑,對坤兒好!”小兒口吃還算清晰。

 秦良玉冷了一日的心,忽而就被小孩子這幾句童聲稚語的話給暖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