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長樂不知道,慕容廷此時心跳有多快。
他便是一口氣打十套拳法,心跳也不至於這麼急促。
聽著她的琴音,他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纖長白皙的手指,彷彿不是撥在琴弦上,而是撥在了他的心弦上。
記憶中,那個相逢於戰場的女子,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眼前……
她手持紅纓槍、縱馬廝殺的英姿,她拉起強弓,百步穿楊的神技……一下下扣動著他的心弦。
偏偏眼前這個弱女子,所撥出的音律,帶著邊疆苦寒之下的瀟洒豁達,帶著不畏艱險的勇猛剛強。
她的琴音,與她本身柔弱的形象格格不入。
慕容廷告訴自己,通過她來追想故人,對她來說不公平。
但他管不住自己的心。
琴聲止住。
他從背後一把將她抱進懷裡,他的頭埋在她肩膀上,呼吸著她秀髮上淡淡的香氣。
梁長樂渾身僵硬,坐的筆直。
「你彈得真好。」慕容廷聲音低沉,暗含情愫。
梁長樂莫名,「王爺喜歡就好,這琴音講述人世艱難,卻不畏挑戰,勇敢向前的情懷,贈予王爺最好。想必王爺一路征戰,就是這樣的英勇無畏。」
怕他不懂音律,她特意解釋。
明明是剛勇乾淨的琴音,她不明白,怎麼就會挑起他的那種心情?
他渾身燥熱,她感覺的到。
慕容廷閉目了好一陣子,直到那個女孩子的臉在他回憶中淡去,他才抬起頭,「以後只許給我一人彈琴。」
霸道的口吻,不容商量。
梁長樂皺眉,「我要送王爺這一首曲子,王爺卻想要我彈琴的自由?」
「你可以要我還禮,要什麼隨你提。」慕容廷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梁長樂一陣無語。
暖閣外恰傳來敲門聲,「敢問裡頭是誰在撫琴?」
「是本王在聽琴。」慕容廷不耐煩說。
外頭說:「這琴音太妙了,可否請裡頭琴師一現真容?」
慕容廷更是不滿,「本王忙著呢!沒空!」
外頭人立時安靜了。
但不過片刻,傳來一個又尖又細的聲音,「打擾齊王爺,奴才是宮裡內廷常侍,剛剛聽聞琴師琴音,實在驚艷,驚喜之下,忍不住前來打擾,還望齊王給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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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廷常侍,那就是聖上身邊的人了。
慕容廷可以不賣別人面子,聖上的面子一定要賣。
他吐了口氣,「進來吧。」
內侍推門進來的前一刻……他的手都還在梁長樂的肩頭搭著。
梁長樂緊張至極……他無所畏懼,她可不想在這時候傳出什麼不好的風聲。
但她更不敢抖開他的手,慕容廷脾氣不是一般的大,她故意抖開,他怕是會生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她就那麼一動不動,硬挺挺坐在琴架後頭……沒事兒獻什麼謝禮!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吱呀一聲門響。
慕容廷的手終於收了回去,動作迅速,衣袂不亂。
太監是低頭進來的,行了禮才緩緩抬些頭。
這會兒梁長樂已經起身,站在琴架一頭,拱手見禮,「見過公公。」
「這位就是剛剛撫琴的琴師?」公公滿臉驚詫,不可置信,「奴才還以為是歷經世事滄桑的老者!」
「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卻能彈出如此震撼的琴音,豈不更叫人驚喜。」慕容廷笑看她一眼。
太監大喜過望,滿臉激動,「是是是,王爺身邊,真是奇珍異寶!聖上有王爺輔助,真是聖上之福,朝廷之福,我大夜千千萬百姓之福啊!」
慕容廷輕哼一聲,「這馬屁拍的,說吧,什麼事兒?」
太監嘿嘿一笑,「什麼都瞞不過王爺,過些日子,是太後娘娘大壽。太後娘娘說,不許聖上送什麼古玩珠寶,價值連城的寶貝。邊疆還有戰事,她要帶頭節儉。」
慕容廷哼笑一聲。
太監撓頭繼續說:「可今年又逢太後娘娘花甲大壽,聖上豈能不送禮?聖上想送一份叫人難忘的禮,又不想忤逆太後娘娘……所以特令內廷的常侍們尋遍天下,要找既難忘,又不花重金的壽禮。」
梁長樂這會兒已經明白了,送禮這事兒還真是個挺講究的事兒。
也不止她一個人想到了用琴音為禮。
「你們這是借花獻佛呢。」慕容廷哼了一聲。
太監趕緊行大禮,連連說:「奴才等人都記著齊王爺的大恩!萬望齊王爺在這小事兒上,也為聖上分憂。」
「她不是我的人。」慕容廷忽然這麼說,「你們別求錯了人。」
太監一愣,又向梁長樂臉上看過來。
梁長樂心頭一緊……她既感謝慕容廷能在這時候說「她不是他的人」,又有些遲疑,她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她是大鴻臚寺的少卿。」慕容廷替她說道。
說完,他斜看她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奴才明白!多謝王爺!」太監卻不與她多說,連忙行禮又退了出去。
暖閣里再次安靜下來。
原本璦昧的氣氛,有人打攪之後,變得愈發微妙。
兩個人好一陣子都沒說話。
「如果我不說你是少卿,你是不是要說自己是慕容景安的人?」慕容廷忽然開口,卻一開口就是發難。
梁長樂原本想好聲好氣的跟他說沒有,但聽他語氣帶沖,她也回了句,「有這個打算。」
慕容廷深深看她一眼,「你認真的?這也是你為什麼不願用『琉璃』換取利益的原因?因為『琉璃』是你送給他的禮物,是你的真心?」
梁長樂被他一連串問題堵到不知如何回答。
他卻一針見血,「送給他的禮物,不能拿來交換利益,送給我的卻可以?」
梁長樂皺了皺眉,她本想說:「剛剛那首曲子,我不會再為別人彈。」
但她轉念一想,她是慕容景安的「未婚側妃」,她又不是慕容廷的什麼人……忽然對他這麼承諾,既輕浮,又莫名其妙。
即便要開始另一段關係,也該在前面的關係徹底了結之後。
所以她乾脆閉嘴,什麼都沒說。
慕容廷等了半晌,卻沒等來她一句承諾……
「哪怕是這一首曲子,也不行嗎?」他眯眼,聲音里是他從未有過的輕顫和卑微。
梁長樂抿著嘴,沒說話。
「好了,你先回去吧。」慕容廷轉身看向窗外。
迷濛的哈氣覆蓋著琉璃窗,遠景近景都撲朔迷離,雖美得叫人心醉,卻也捉摸不清的叫人心碎……
梁長樂福身:「是,向王爺告退。」
好久沒聽到聲音,慕容廷以為她沒走,還在等他回頭。
他略有那麼一點忐忑和期待的回頭時,暖閣里早已不知何時,只剩下他形單影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