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心涼

發佈時間: 2023-04-13 12:5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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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放手,我去把藥給阿孃!”秦良玉趁着竹青說話的時候,猛拽被江簡來攥住的手。

 沒想到江簡來竟突然鬆了勁兒,她用力過猛,險些把自己甩了個踉蹌。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竟勾着嘴角微笑起來。

 那如朝華皎月般的容顏,立時璀璨生光,晃得人心神俱亂。

 秦良玉心跳墜墜,慌忙進屋,反手關門。她剛纔太慌張,連向李大人告退都給忘了……算了反正她和李大人本就不是一夥兒的!

 “臉怎麼紅了?”梅娘看着她問道。

 秦良玉擡手抹臉,“外頭冷,凍得了。”

 梅娘當真伸手摸她的臉,“分明是燙的。”

 “阿孃!”秦良玉羞惱的跺了跺腳,“給,新的藥膏!”

 梅娘咳了幾聲,接過藥膏,又打量她一眼,“你那位莊主給的?”

 “阿孃不是都聽見了麼?”秦良玉一回味,覺得怪怪的,“什麼叫我那位莊主?我和他什麼關係都沒有!”

 “他不是求娶過你麼?”梅娘淡淡看了秦良玉一眼,“你就沒上心?”

 秦良玉呼吸微亂,“那……那是他鬧着玩兒的,豈能當真?”

 梅娘突然端正了臉色。“便是他當真,你也不可當真。”

 秦良玉微微一愣,“阿孃說……什麼?”

 梅娘端正了臉色,面上一絲笑意也無,“你知道來的這位李大人是什麼人?”

 “聽說是聖上面前的紅人,中書令還是什麼?”秦良玉撓了撓頭,她對官職不慎明白,濟陽郡尚且知道有幾個官,鹿邑的大官,她哪裏聽說過幾個?

 “那你可知他因何而來?”梅娘又問。

 秦良玉本想搖頭,讓阿孃知道什麼,直接了當告訴她就是了,可忽然想到適才聽到的,“也許是來請江莊主去鹿邑的?哦,他還說,宮裏的宸妃娘娘病了,希望江莊主能去爲聖上分憂呢。”

 梅娘垂了垂眼睛,遮掩去眸中幽暗的神色,“江莊主和逍遙寨,一直都是活在傳說裏的。如今突然現世,李大人在來之前,未必知道江莊主會醫術。”

 “是啊,他是看到剛剛羅氏的兒子……”秦良玉說了一半,看了看阿孃的神色,不再往下說了。

 她自己尚且討厭極了羅氏,更何況被奪了夫君的阿孃呢?

 梅娘臉上卻是淡淡的,或許是她慣於隱藏自己的情緒,不想在女兒面前表露。

 “突然知道,就立即爲宸妃娘娘請醫,或許是因爲他要討好宸妃娘娘,或許他本就是宸妃一黨。”梅娘說道。

 “啊?黨?什麼黨?”秦良玉大而水靈的眼眸裏盡是懵懂好奇。

 “如今朝野,除卻死的殘的,已有多位皇子成年,便是未及弱冠的皇子,也已嶄露頭角。宸妃娘娘膝下的四皇子更是聲望頗高。李大人與宸妃親厚,自然是支持四皇子的。”梅娘緩緩說道。

 “可皇后娘娘所出的嫡子乃是三皇子,雖說三皇子不成器,但皇后娘娘外戚勢力雄厚。必是要爭一爭的。

 更別說端妃,惠妃……哪個有兒子,有勢力的不想搏一把?若是贏了,那贏的可是大陳的天下,無盡的榮華!”

 秦良玉目瞪口呆的看着阿孃,什麼宸妃、惠妃、端妃……什麼爭儲?這亂七八糟的都是些什麼東西?阿孃爲什麼會知道這麼多?這是她人生十幾年裏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

 阿孃講的似乎比說書人講的那些個故事還要複雜。

 “阿孃,我……聽不懂?”秦良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到。

 梅娘摸了摸她的腦袋,“是我心急了,你哪裏能明白這些。”

 “阿孃想交代我什麼?”秦良玉撓了撓頭。

 梅娘扯着嘴角笑了笑,“這李大人是想把江莊主拉入黨爭之中,且以江莊主的本事,入了鹿邑,必是各方極力爭取之人。尚且不知道他要在哪一方站隊。所以,爲了自保,你一定要和他保持距離。”

 秦良玉怔怔的看着梅娘。

 “我這麼說,你能聽懂了麼?”梅娘問道。

 秦良玉重重的點了點頭,“懂了,可是我不懂的是……”

 “嗯?”梅娘挑了挑眉梢。

 “阿孃爲什麼會知道這麼多?就算以往阿孃在鹿邑生活過,可這些都是宮闈裏的事情……”秦良玉猜測到某種可能,猛然擡頭,驚恐又詫異的看着梅娘。

 梅娘抿脣笑了笑,“別瞎猜了,你若真想明白。去了鹿邑,慢慢就知道了。”

 秦良玉深吸了一口氣,鹿邑在她的心裏,就像是藏了許許多多光怪陸離祕密的地方,那地方一定美極了!

 秦良玉幻想着鹿邑之時,羅氏也在幻想着下一刻,她的坤兒就能從牀上坐起身來,張開雙臂,衝着她大喊“阿孃”。

 她幻想着,過不了多久,她的坤兒就能在地上活蹦亂跳的玩兒。

 一股子苦澀的藥味,喚醒了她的幻想。

 秦鍾磬端着白瓷碗,裏頭是苦的讓人想哭的藥湯。

 “灌坤兒喝下吧。”秦鍾磬和她說話的聲音很冷很冷。

 羅氏有些害怕,她把坤兒抱在懷裏,要接過藥碗之時,秦鍾磬卻擡手躲開了。

 “你扶着坤兒,我來喂藥。”秦鍾磬沉着臉,臉面比藥汁還黑沉。

 羅氏眼眶一酸,掉下淚來,“鐘磬,你是不是在怪我?坤兒這樣,我心裏也難受啊……”

 秦鍾磬冷冷看她一眼,“你若在意坤兒,就別在這時候哭了!”

 羅氏怔怔的看着秦鍾磬,他從來沒有用這麼冰冷的語氣跟她說過話,哪怕她哭得這麼無助,這麼可憐,他竟不曾多看她一眼,更不用說溫言安慰了。

 羅氏驚的連哭都忘了。

 坤兒被強灌了藥,卻又吐出了大半來。秦鍾磬只好再次煎了藥來,可那孩子像是吃不進藥,又吐了幾次。窄仄的屋子裏盡是苦澀的藥味兒。

 秦鍾磬看着躺在牀上,臉面紅的駭人的孩子,心裏如刀割一般痛苦。

 夜裏坤兒的燒退了,次日也未再發燒,過了晌午,他竟醒了過來。

 羅氏一夜沒睡,坤兒醒來的時候,她趴在牀頭睡着了。坤兒竟自己坐起來,軟軟的小手摸着她的頭髮,語氣輕輕的說,“阿孃,我餓了。”

 羅氏還以爲是自己睡糊塗了,坤兒又說了一遍,她才猛地驚醒過來。

 看到坤兒自己睡醒了坐起,她歡喜的抱着坤兒又哭又笑,“我的兒,你醒了!你好了!太好了!”

 秦鍾磬聽得她歡喜的聲音。立即扔下藥罐子,快步跑進門。看到坤兒張着手喊爹爹,他的淚蓄滿了眼眶。

 “我這就請夏大夫來!”秦鍾磬說道。

 “我就說玉兒姑娘請的那莊主,是胡說八道!他竟咒我家坤兒!他才是短命鬼!不得好死!我坤兒這不是已經好了麼!”羅氏抱緊了坤兒,憐愛的摸着他的頭,眯着眼睛狠狠說道。

 “阿孃,什麼是短命鬼?”坤兒擡着手,輕輕的攥住羅氏的衣襟。

 秦鍾磬臉面不悅,“看看你在孩子面前說的什麼話?你是怎麼教孩子的?好好的人都要被你教壞了!”

 羅氏催他去請夏滿堂,他才忍住沒有繼續呵斥。

 他出不了方家,正欲去尋秦良玉求一塊對牌來,卻恰逢夏滿堂主動來了。

 秦鍾磬將那孩子的情況一說。夏滿堂立時就變了臉色。

 “這是好事吧?坤兒的病是不是要好了?”秦鍾磬看着夏滿堂凝重的臉色,不由試探問道。

 夏滿堂沒說話,來到小院中,細細查看了羅氏懷裏的孩子。他把秦鍾磬拉倒一旁。

 “有什麼話,滿堂你就直說吧,我信得過你。”秦鍾磬緊張的說。

 夏滿堂往裏看了一眼,小聲道,“秦叔叔,你還年輕,只要想要,日後孩子還會有的。”

 “你……是什麼意思?是說坤兒他……不行了麼?”秦鍾磬瞪大了眼睛,“那不可能!坤兒他不是醒了嗎?他還說餓。湯麪喝了兩小碗兒呢!”

 夏滿堂扯了扯嘴角,“上天憐憫,不讓他餓着肚子離開……這是瀕危的迴光返照,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就無力回天了。”

 秦鍾磬立時愣在那裏,如遭雷擊,“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

 他嘴裏反反覆覆只有這麼一句話。

 “趁着這段時間,好好陪他玩兒一會兒,讓他玩兒的開心一點。藥太苦,就別讓他喝了。”夏滿堂勸道。

 也不知秦鍾磬聽見了沒有,他失魂落魄的回到房中,看到坤兒那稚嫩的小臉兒。那純淨無邪的眼神,看到他天真爛漫的笑臉……他的心比拿刀子戳着還痛。

 他握緊了拳頭,原地站了一陣子。羅氏喊他的時候,他忽而上前,一把抱起羅氏懷裏的孩子,疾步向秦良玉的院中跑去。

 他抱着孩子,竟還能跑的飛快,羅氏在後頭一溜小跑都追不上他。

 兩個人氣喘吁吁的到了那院子,卻被告知秦良玉被江莊主請走下棋去了。

 “你這時候尋她做什麼?坤兒已經好了……”

 “你住口!”秦鍾磬猛地呵斥羅氏一聲,倒把懷裏的孩子給嚇住了。

 他放緩了語氣,壓抑着心底的痛惜和怒意,“夏大夫說。他沒有辦法,藥都不用吃了……你明白嗎?要救坤兒,現在只能去求江莊主!聽懂了嗎?”

 最後幾個字,秦鍾磬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羅氏怔怔的看着他,“混說什麼……坤兒明明已經……”

 “迴光返照,你聽說過嗎?”秦鍾磬懶得再和她廢話,打聽着江莊主的院子,快步跑去。

 垂了青紗帳幔的六角亭裏,江簡來和秦良玉正在下棋。

 江簡來執白字,秦良玉捏着黑子。

 她已經連輸三局,輸的幾乎毫無鬥志了,“你說會讓着我的,可每次都讓我死得很慘!”

 “我已經讓你四步了,還要怎樣讓着你?讓你悔棋?”江簡來笑容明豔,如玉樹蒹葭。

 秦良玉輕嗤一聲,“悔棋非君子,我雖是女子,也不至於做那般沒品的事!”

 她話音剛落,便聽得竹青在亭外說道,“莊主,秦鍾磬求見,他懷裏還抱着那孩子呢!”

 秦良玉猛地擡頭,她看到,江簡來臉上沒有一絲意外,平靜如水的玉面之下,他似乎是早就等着呢。

 “是那個孩子病重了麼?”秦良玉低聲問道。

 “我說過了,他活不過今日黃昏。”江簡來語氣平靜,宛如說待會兒吃什麼飯一樣。

 秦良玉倏而瞪大了眼睛,“那你……”

 “我不會救他。”江簡來啪嗒落下一枚白子,白子瑩瑩潤潤透亮如冰。

 “你這人怎的如此薄情?那只是個無辜的孩子!”秦良玉胸膛起伏不定,似有些不平。

 江簡來淡淡看她一眼,“他與我有什麼情誼?我又不是大夫,何故要救他?”

 “救人一命勝造……”

 “我不信佛。”江簡來打斷她。

 秦良玉被他噎得目瞪口呆,外頭傳來秦鍾磬哀求之聲,“小人和愚婦有眼不識泰山,昨日多有得罪莊主之處,求莊主大人不記小人過……救救我可憐的孩子吧!”

 聽着秦鍾磬哀慼的聲音,秦良玉心裏很不是滋味。

 “要怎麼樣你才肯救他?”秦良玉盯着江簡來問道。

 江簡來擡眼看着她姣美的臉頰,“怎麼,你很想以德報怨啊?”

 “我只是可憐那一個無辜的孩子,他並沒有做錯什麼。”秦良玉低聲說道。

 “你怎不覺的這是天意呢?每個孩子都是上天的恩賜,而那些不配爲人父母的,上天就會把這恩賜收回去。人在做,天在看。是他們做父母的不配了。”江簡來修長的手指,捏着瑩瑩白子,棋子都因他的手變的愈發好看,“該你了。”

 秦良玉這會兒哪裏還有心思下棋?

 “話雖如此,可到底是受死的是那個無辜的孩子……他還那麼小……”秦良玉咬着下脣。“算我求你……”

 “你求我?”江簡來挑了挑眉梢。

 秦良玉忍住心中的難堪和緊張,她又什麼資格求他呢?接下來他是不是就要藉此來羞辱她?

 “我說過,求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你願意付出什麼?”江簡來微微眯眼,探身靠近她。

 她身上那種淡淡的薄荷香一直揮之不去,嗅來叫人覺得清涼又佑惑。

 江簡來的視線順着她纖細的脖頸向下滑去。

 秦良玉在他灼熱的視線之下,坐立難安,“我……我什麼都沒有……”

 阿孃的叮囑就在耳畔,阿孃叫她和江簡來保持距離的。

 可現在爲了爹爹,爲了爹爹懷裏的孩子,她要付出什麼了?

 “什麼都沒有,不是還有你自己麼?”江簡來微笑。“那天晚上你說過的,等心甘情願的那一日,現在可是時候了?”

 秦良玉渾身發緊,她知道爹爹在亭子外頭跪了下來,聲聲哀求着,爹爹在求江簡來,也在求她。

 爹爹的哀求之聲,像是一步步把她逼到了懸崖邊上,讓她無路可退。

 爹爹跪在外頭,她坐在亭內。好似她若不付出什麼,求得江簡來救人,她就是無情無義。不忠不孝……

 “你要什麼……我就付出什麼。”秦良玉閉了眼,一字一句說道。

 亭子裏的說話聲,隔着輕紗幔帳,外頭的人聽得很清楚。

 跪在石階下的秦鍾磬愣了一愣,一男一女,要什麼付出什麼……這話的意味太明顯了。

 那亭中的女孩子,昔日也是他的掌上明珠,今日卻不得不含着屈辱的姿態說出這樣的話來。

 秦鍾磬跪着拱下身來,“多謝你……”他從牙縫裏擠出話音。

 秦良玉蒼涼一笑,“我不欠你什麼了。”

 生養之恩,拿尊嚴來還,不知夠不夠呢?

 江簡來臉上的笑意卻霎時收斂。他坐正了身子,冷冷看着秦良玉,“你以爲我要什麼?要你的身體?你的清白?”

 秦良玉猛地睜開眼睛,果然……他要開始羞辱她了麼?

 “我還不至於飢渴到不擇手段。我說過,我等你心甘情願,就一定會等。”江簡來把玩着手中光潔的棋子,“除非這局棋,你能贏我,否則就等着那個孩子嚥氣。”

 秦良玉臉面一怔,她看向江簡來的表情很複雜。

 她爲了父親,父親爲了他的兒子——他們都把她的尊嚴,她的臉面踩在了腳下。

 可江簡來。卻撿起她的尊嚴,抖乾淨,還給她。

 他說,他等她心甘情願,一定會等。

 秦良玉心裏升騰起莫名的感覺,坐在她對面的江簡來似乎比平日裏更出塵不染。儘管他冷漠無情。

 秦良玉只好打起精神來,將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棋盤上。她原以爲江簡來多多少少會讓着她。

 沒想到她猜錯了,錯的那麼離譜。

 江簡來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救那個孩子,他的白子突然變得狠厲肅殺,如穿着白衣的羅剎,殺伐果斷,毫不拖泥帶水。

 黑子陷入暗無天日的處境之中。恍如弱雞,只待屠戮。

 秦良玉正走投無路,亭子外頭又傳來羅氏嚶嚶的哭泣之聲,更攪得她心煩意亂。

 啪嗒,江簡來又落下一子,大片的黑子一下陷入絕境。

 她無奈的看着江簡來將她的棋子屠戮殆盡,棋盤之上哀鴻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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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兒!坤兒!”羅氏驚叫起來。

 秦良玉心頭一驚。

 江簡來啪的落下最後一子,“你輸了。”

 秦良玉看了一眼棋盤,豁然起身。

 夕陽的餘暉將這花園塗抹成一片絢麗的瑰色。

 秦鍾磬跪在草地上,淚水縱橫,無聲哭泣。

 那個躺在他懷裏的孩子閉着眼睛,臉上看不出一絲生氣。

 羅氏哭得肝腸寸斷。

 “太吵。攆走。”江簡來平淡說道。

 竹青上前攆人。

 羅氏忽然從地上跳了起來,“秦良玉!是你!是你害死了坤兒!你明知他能救,爲何卻見死不救?你在裏頭下棋,就看着你血脈相連的弟弟死在外頭?你怎麼還有心下棋?!”

 秦良玉聽着羅氏的指責喝罵,她連一句話也不想解釋了。跟羅氏這種人,真的是沒必要。

 秦良玉看着爹爹,爹爹聽到了整個經過,聽到了她是如何哀求江簡來的,聽到了她的委屈退讓……所以,爹爹是不會誤會她的!不會再相信羅氏的一面之詞。

 秦鍾磬抱着坤兒,緩緩起身,他腳步不穩。踉蹌了一下險些栽在地上。可他卻將懷裏的孩子抱的穩穩當當的。

 秦良玉上前扶他,卻被他躲開了。

 “爹?”

 “你告訴我,你盡力了麼?”秦鍾磬看着她的眼睛問道。

 秦良玉只覺心底一涼,真是諷刺啊!她連臉都不要了,去求江簡來。卻換來父親一聲質疑,問她盡力了嗎?

 秦良玉嗤嗤笑出聲來,“莊主說的不錯,有些爹孃根本不配得着恩賜。”

 說完,她一甩袖子,大步離去,在人前的時候她是大步的走,出了院子,她就變成了大步的跑。她要把那些讓人不愉快的情緒都扔在後頭。

 “跑這麼快做什麼?”梅娘正站在門廊下,見她如被狗攆着一般,不由問道。

 秦良玉卻一言不發,一頭扎進了自己的房間,砰的將門關了起來。

 丫鬟送晚飯來的時候,秦良玉忽然聽到了爹爹的聲音。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爹爹知道冤枉了她,誤會了她,所以來道歉的?她一定不會那麼輕易原諒他!一定不!

 “梅氏明珠。”秦鍾磬在廊外喚道。

 梅娘應了聲,緩緩出來。

 “你我夫妻情分已盡,是我配不上你!我高攀不起,再不敢擋你榮華富貴路了!”秦鍾磬聲如鍾磬,擲地有聲,“這是放妻書,我已簽字按上指印,從此婚喪嫁娶再不相干。”

 秦良玉豁然出門,卻眼睜睜的看着爹爹將放妻書交給一旁的丫鬟小葵,果斷決然的轉身而去。

 在人前那麼要強的梅娘,看着那頁薄薄的放妻書,潸然淚下。

 秦良玉臉面繃得緊緊的,“阿孃別傷心!”

 她上前握住阿孃的手,娘倆的手心裏都是一片冰冷。

 “在濟陽郡的最後一絲牽掛也斬斷了,這是好事啊,我們總算可以無牽無掛的去鹿邑了。”秦良玉目光堅定的說道。

 只是去鹿邑,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秦良玉斬斷了柔情和牽掛,可有些人,卻並不是那麼容易放過她。

 “聽說她們母女兩人都要去鹿邑,世子爺還說,要舉薦秦姑娘去皇室的學館裏學舞。”倚翠一面爲方維儀綰發,一面說道。

 方維儀看着鏡中多了幾分嫵妹妖嬈之態的女孩子,冷哼一聲,“她也要去鹿邑?做夢!羅氏的兒子死了,如今定時傷心欲絕,你帶着這套首飾,去看看她。”

 丫鬟接過那套白銀點翠的首飾,不由驚得瞪眼。“這是上個月夫人才給小姐打好的新首飾呀?竟要賞了她嗎?”

 方維儀打開梳妝檯上的一隻黑檀木首飾盒子,裏頭漂亮精緻的首飾恍惚照亮了滿室,熠熠生輝的人眼都要睜不開了。

 “這是李大人送我的,那套首飾算什麼?日後都寒酸的帶不出門了。”方維儀語氣鄙夷。

 羅氏得了首飾,便來尋方維儀謝恩。

 方維儀留她坐了一會兒,兩人屏退了伺候之人,在屋裏不知商量着什麼。

 秦良玉這兩日格外用心的練習呼吸之法,若是能在去鹿邑之前就大有精進自然是再好不過。

 她正閉目調息,忽有丫鬟敲門,“秦姑娘,從鹿邑來的李大人請您過去。”

 秦良玉睜開眼來,“我與那位李大人素無往來。他請我做什麼?”

 “這婢子就不知道了,許是聽說姑娘舞跳得好?李大人可以直接向聖上舉薦舞者,姑娘可是交了好運呢!”小葵笑嘻嘻說道。

 秦良玉換了得體的衣服,看了看候在院門口的李大人的僕從,她心裏隱隱不安。

 “小葵,能託你幫個忙嗎?”秦良玉將一個鼓囊囊的荷包塞入小葵手中。

 小葵推脫不收,“姑娘日後飛黃騰達了,別忘了婢子就成。”

 “莫不敢忘,但今日是今日,”秦良玉硬把荷包塞給她,“我走了以後,你幫我尋江莊主。見不到他,告訴竹青也行,就說李大人叫我去,不知所謂何事。”

 “然後呢?”小葵問道。

 秦良玉眯了眯眼,“沒有了,這樣就行。”

 “爲何不是告訴世子爺呢?”小葵奇道。

 秦良玉抿了脣,她也不知道爲什麼……也許是因爲他把她踩在腳下的尊嚴,撿起來還給了她?還是因爲他說,他一定要等那個“心甘情願”?縱然他對生死總是表現的淡漠,她卻在這個時候願意相信他。

 秦良玉隨李大人的僕從離開,小葵後腳就出了院子,往江簡來的住處尋去。

 沿着曲曲折折蜿蜒小路。秦良玉竟被帶到了方府後院的小山上。

 這裏僻靜無人,只有一座小亭子,夏日的時候可以乘涼,這秋日坐在這兒卻有些冷。

 李大人叫她來山上涼亭做什麼?

 涼亭裏擺了茶湯果子,石凳上鋪着鵝黃的軟墊。

 僕從在亭外停下腳步,“姑娘請。”

 “李大人在何處?”秦良玉狐疑。

 亭子圓滾滾的大石柱後頭行出一人來,嘲笑道,“你還真是不知廉恥,勾搭世子和山賊不夠,如今還惦記着李大人?可惜李大人不喜歡你這滿身狐騷味兒!”

 秦良玉看着滿目恨意的方維儀,舒了口氣,來的是她。那倒簡單了,不過是女孩子之間的爭風吃醋,勾心鬥角。倒是比阿孃說的什麼“黨爭”“爭儲”簡單的多。

 “原來是方小姐尋我。”秦良玉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