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很快,轉瞬就出了門,先前還亮亮堂堂的廂房,霎時好像就暗了下來。
江玄瑾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爲什麼不再威脅一句?同行威脅不了,還有青絲呢!
秋風從窗口灌進來,帶着泥土和枯葉的味道,吹得他半披的裡衣烈烈翻飛,他半垂了眼,低頭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掌。
“你當真不鬆開嗎?”
“不鬆!”
那張臉笑得很燦爛,握着他的手心柔軟又溫暖,語氣篤定得讓他真的放了心。
結果還是毫不猶豫地鬆開了。
嘴脣有點發白,江玄瑾低低地哼了一聲,伸手壓住胸口。
“主子?”跑去拿藥的乘虛回來了,看他這模樣,上來就扶了他一把,“疼得厲害麼?”
以往這種問題,冷淡如紫陽君,是不屑回答的,他怎麼可能給自己的屬下示弱?然而眼下,他卻是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嗯。”
疼得非常厲害。
乘虛左右看了看,皺眉道:“夫人怎麼不見了?”
“她走了。”
“走了?!”乘虛愕然,“您的藥都還沒上呢,她走哪兒去?”
江玄瑾垂眸,俯身倒在牀榻上,重重地出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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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景行一出事,她急得連給他上藥的時間也沒有。倒也是,畢竟人家在一起廝混了四五年,他當初與她,就算見面也不多說兩句話的。
什麼吾愛玄瑾,多半隻是她的一時興起。
冷笑一聲,江玄瑾抿着脣想,既然覺得陸景行更重要,那就讓陸景行幫她想法子過紫陽吧。
他是絕對不會幫忙的!
李懷玉去了徐初釀的院子,就見她正在繡個什麼東西,江深坐在她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她說着話。
“懷玉!”見她來,徐初釀眼眸一亮,起身迎上來問,“怎麼來找我了?君上無礙了?”
“我是來告辭的。”懷玉道,“有朋友出事了,我得趕過去看看。”
“啊……”徐初釀眨眨眼,“我方纔還說,也許能與你同行呢!”
後頭坐着的江深眯了眯眼:“殿下何等聰慧之人,怎會願意與我等同行?三弟抗旨,等着我們的定是京都來的禁衛,她早走早好。”
這話說的,不是暗罵懷玉見風使舵?徐初釀皺眉看了他一眼,嘴巴動了動,很是不高興。
然而李懷玉何許人也?壓根就是被罵大的,什麼話沒聽過,還怕他這三言兩語?
看江深這不太友善的神情,她倒是揚眉笑了,一拂裙襬就在他對面坐下:“以二公子高見,君上抗旨,會爲江家帶來災禍?”
“你這問題還用問?”江深嗤笑,“抗旨不帶來災禍,還能帶來榮耀不成?我江家世代忠良,還得了孝帝御筆親書的雕石,眼下這旨一抗,幾代人的心血付諸東流,天下還不知會如何評說!”
江深和江玄瑾一向親近,他都這樣說,那江家其他人的想法自然也差不多。
李懷玉唏噓:“看來在你們的眼裡,名譽比xin命還重要啊?”
“那當然……等等,你這話什麼意思?”江深皺眉,“我江府又不是沽名釣譽,看重名譽還是錯了?”
“我沒有諷刺的意思,說個事實而已。”懷玉擺手,“二公子別激動。”
江深冷笑:“這是哪門子的事實?三弟不抗旨,我們還要丟命不成?”
“是啊!”懷玉點頭。
微微一噎,江深看了看她的表情,覺得她好像不是在開玩笑,終於坐直了身子問:“你知道些什麼?”
“我要是說,君上從第一次上書定我等罪名之時,就想好了要離開京都,你信不信?”懷玉微笑。
放着確鑿的證據不顧,紫陽君一改常態,執意要定丹陽一黨的罪名,她一開始聽見消息的時候還沒想明白,可聯繫後頭發生的這些事,江玄瑾想做什麼,就清楚得很了。
這人是察覺到了皇帝的蛻變與野心,知道自己也是他想除去的目標,於是將計就計,絆司徒敬一個跟頭,然後立馬抽身。
他的決斷比皇帝痛快太多,以至於江府衆人離京的時候,皇帝一點警覺都沒有。
“也算是天時地利人和了,江家剛好有重陽登高的習慣。”懷玉道,“不然這麼多人一起離京,皇帝說什麼也得攔一攔。”
江深聽得愕然,又皺眉:“陛下好端端的,何故要除去三弟?三弟是他恩師,也效忠朝廷多年……”
話說到一半,他住了嘴,因爲面前這個人正指着她自己的鼻子。
“我呢?”懷玉勾脣,“我是他親姐姐,從他繼位開始就在爲他操勞,你看我是什麼下場?”
江深:“……”
“你們該慶幸啊,江玄瑾有腦子,不然被困京城,你們一個也跑不掉。”懷玉道,“他家法捱得重,二公子有空也去看看吧。”
說罷,扭頭拉着徐初釀的手,溫柔地道:“以後有機會了,我再來找你。”
“好。”徐初釀乖巧地點頭。
李懷玉起身要走,後頭的江深纔回過神,皺眉喊了一句:“既然如此,你爲何還要走?”
她不是最心疼三弟了嗎?以前沒事兒都喜歡哄着,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反而不留在他身邊了?
頭也沒回,懷玉舉手搖了搖,也沒有要多解釋的意思,很是瀟灑地就走了。
江深陰沉着臉,兀自生了會兒悶氣,才問旁邊的徐初釀:“你若是她,會原諒三弟嗎?”
“不會。”徐初釀答得毫不猶豫。
若是她懷着身子去救自己的愛人,被他反手送進大牢,她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再理他。
世人都說丹陽公主心胸狹窄,可初釀覺得,懷玉的心胸已經很寬廣了,她甚至站在君上的角度,替他也想了,沒有一味地責怪他,也沒有偏激地復仇,只是以最平和的姿態,面對這段已經死了的感情。
她胸中有的,不止是兒女情長,還有山河大海。徐初釀知道自己成不了懷玉這樣的人,但她很憧憬,憧憬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她那般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