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蘭芝臉上的彆扭神色讓秦良玉險些笑出聲來,這姑娘也太內斂了,到好似她做了什麼失禮之事似得。
鈴鐺風風火火的從外頭回來,秦良玉正打算問問她,江簡來是不是什麼病都能治?能不能讓婦人生個兒子出來?
話還沒問出口,鈴鐺倒是笑嘻嘻的說,“你的老朋友來了。”
“什麼老朋友?”秦良玉微微一愣。
“不是你說,那是你最要好的朋友麼?夏家的姑娘。”鈴鐺斜眼看她。
秦良玉微微一笑,“紫菀來了?”
“哼,還是把她當朋友,沒把我們當朋友啊?木槿,咱們兩個平日裏真是白對她好了!”鈴鐺攬過木槿道。
木槿垂頭,文文靜靜。
秦良玉朝鈴鐺作揖賠罪,“鈴鐺姐姐怎麼會不是我的朋友呢,是我至交才對!”
“嘿,佔我便宜!誰是你姐姐?”鈴鐺輕哼一聲,“我和梅娘子才是平輩兒,你至少要叫我一聲姨母吧?”
木槿噗嗤一聲笑出來。
秦良玉呆了片刻,“那我們就是忘年交!”
鈴鐺這麼一打岔,秦良玉就把向她打聽江簡來能不能讓婦人生兒子的事兒給咽了下去。
秦良玉告訴梅娘,夏家人來了鹿邑,梅娘也十分意外。
“當年那麼多人因着夏鶴鬆的醫術,挽留他們,開出了那麼多佑人的條件,夏家人走的堅決,大有再不回鹿邑之勢。如今怎麼又回來了?”梅娘想到當年,臉上忍不住的露出悵然之色。
“夏家人是怎麼想的我不知道,如今他們也來了鹿邑,咱們家欠人家的醫藥費總是該還了,還有這麼多年的診費,他們家從來沒收過,如今我那一千貫的錢還剩下不少,總該給人送去。”秦良玉陪着笑臉道。
梅娘斜睨了她一眼,“只怕你還錢是假。要去找夏家丫頭玩兒是真吧?”
秦良玉嘻嘻一笑,“還錢也是真的,飛錢我都備好了!”
她拍了拍胸前衣服夾層裏的口袋,那裏放着從方郡守那裏得來的飛錢。
梅娘垂眸想了一陣子,“可以去,就跟廖家人說,你是去拜訪夏家的。人吃五穀雜糧沒有不生病的,和大夫交好,沒人會攔着。”
秦良玉得了阿孃的許可,有阿孃在前頭替她去跟廖老夫人說,她出門出的很容易。
廖老夫人讓人備了寬大的馬車,還派了她身邊的大丫鬟小喜陪秦良玉出門。
小喜打聽了夏大夫家的住處,不消兩刻鐘,秦良玉就已經立在夏家的門外了。
夏家的大門口圍了好些人,敲鑼打鼓的很是熱鬧。
“這是做什麼呢?”秦良玉看見他們還準備了許多的爆竹就放在門口。
好些人擡着一方蓋着紅綢的木板往門口的梯子上爬。
小喜爲人機靈,笑眯眯的跟人打聽。
“這是掛門匾呢!聖上硃筆御賜的門匾!”
“這夏大夫家纔剛來了鹿邑,就進得太醫院院首之職,聖上欽賜了宅院,又賜了這門匾,可見恩寵。”
……
小喜看了眼秦良玉,眼神有些複雜。
秦良玉笑了笑,沒從熱熱鬧鬧的正門走,去了偏門,讓門房通報。
不多時就見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子,提着羅裙,快步而來,“真是玉兒!”
“紫菀,許久不見!”秦良玉激動上前。
兩個女孩子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鈴鐺卻在一旁,微微擡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夏紫菀。
夏紫菀將秦良玉幾個迎了進去。
門口來看熱鬧的,來恭賀的人有許多,雖熱鬧,卻也太吵嚷。
夏紫菀把她們領進了後院,聖上賜給夏家住的這宅子當真不錯,雖然地方不甚大,但夏家人口簡單住下來也是綽綽有餘了,這宅子的好處在鬧中取靜,分明是鹿邑十分繁華的街旁,離主街沒多遠的距離,偏生玉帳迭起,高大茂密的樹將街上的喧鬧都給擋在了外頭。
如今是深秋,還鬱鬱蒼蒼的只有松柏綠竹。
若是到了來年春天,這裏定然更好看。
“夏家剛來鹿邑,聖上好大的恩寵啊?”秦良玉小聲說道。
夏紫菀看了她一眼,拉她進了她的閨房坐下,“我爹爹說,捧得越高越危險。他們這纔剛回來,聖上就將他捧得那麼高,是把他的退路都給斷了。這不是,外頭掛門匾的事兒,都交給了我哥,他已經去尋以前的舊友去打聽宸妃娘娘的病去了。”
秦良玉微微挑了挑眉梢,“真是福禍相依呀。”
“是啊,我爹說,聖上把院首之職給了他,接下來定是要叫他醫治宸妃的病了。所以他先去做好準備。”夏紫菀嘆了口氣,“好了,不說他們的事兒了,左右也不是叫我們去看病的。”
秦良玉笑了笑,等她的氣練到一定的境界,說不定她還真能給人治病呢。
“你知道我們爲什麼來鹿邑嗎?”夏紫菀忽然問道。
秦良玉張了張嘴,狐疑看她,“不是李大人去請的?”
“是李大人請的,可是我爹根本不願意回來鹿邑。他說鹿邑局勢複雜,當年聖上兄弟兩三人相爭,暗地裏不知道少人無辜枉死。如今聖上的兒子成年的就有四五個,未及弱冠卻有本事的也不在少數。宸妃,惠妃,端妃孃家勢力都不弱……總之,形勢比當年還要複雜!”夏紫菀說完,眼眸亮亮的看着秦良玉。
好似秦良玉聽到這兒,就該明白她的意思了。
秦良玉卻只是茫然的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你還不明白?”
“我應該明白什麼?”
“玉兒,你平時挺機靈的,這會兒怎麼這麼傻?你是不是裝糊塗?”夏紫菀輕輕揪了揪她的耳朵。
秦良玉忙救出自己的耳朵,“你這麼看我,我也覺得自己挺傻的。”
“是我哥哥說服了我爹,所以我們才比你晚了這麼些日子到鹿邑。我原本還以爲我們能結伴同行的!”夏紫菀笑眯眯說着,還拿肩膀撞了撞她。
秦良玉啊了一聲,表情有些呆愣。
“你裝什麼傻?”夏紫菀衝她皺了皺鼻子,“我哥爲的誰來鹿邑,你不知道啊?”
“啊?”秦良玉木木呆呆。
她心裏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
呆愣了一陣子之後,她忽然伸手進自己胸口衣服夾層裏,“給。”
夏紫菀看着她手裏的一疊飛錢。不由皺起了眉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秦良玉拉過她的手,把飛錢按在她手上,“我娘的病,叫我家欠了你們許多的醫藥費,診費更是從來沒算過。這是我們手裏的餘錢……”
夏紫菀抓着飛錢,啪的又拍回在秦良玉的胸口上。
“我跟你說情誼,你跟我算錢,秦玉兒,你有心沒有?!”
夏紫菀一手掐腰,一手捏着飛錢拍在她胸口上,柳眉倒豎,杏眼圓瞪。
她這是生氣了。
秦良玉嘆了口氣,拿過飛錢,放在桌上,“我有心,可一碼歸一碼。”
夏紫菀在桌邊坐下,瞪眼看着她,“什麼叫一碼歸一碼,你要是和我哥在一起了,那不就是一家人了?”
秦良玉默默的看了夏紫菀一眼。
夏紫菀冰雪聰明,一瞬間明白過來,“你有心上人了?”
秦良玉微微點了點頭。
夏紫菀掩口驚呼了一聲,“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怎麼不知道你有心上人?”
“就是我們沒見的這段日子……”
夏紫菀瞪眼看着她,似乎難以置信。
閨閣裏一時間安靜下來。
確信秦良玉不是在開玩笑以後,夏紫菀才嘆了口氣,“我哥哥人哪兒都好,他默默對你好這麼多年,卻從來不跟你說他對你的心意!這可好,幾個月的時間,叫你的心被旁人給擄走了!”
秦良玉一陣的出神,她的心還真是給人“擄走”的。
“罷了,是他自己沒有福氣,我還以爲你這輩子註定是我嫂子呢!”夏紫菀悵然一笑,“不是嫂子起碼還是手帕交,聽說你走的匆忙,我專門從濟陽郡給你帶了你愛吃的東西來!”
夏紫菀和秦良玉感情極好,知她有了心上人,便再不提自己哥哥的事兒。
她從還沒整理的行禮中,翻出一盒子無花果餅,一盒子葡萄餅,無花果幹,及兩瓶葡萄釀。
“呀,這是你們家做的葡萄釀嗎?”秦良玉眼中一亮。
夏紫菀嘻嘻一笑,“是我娘親手做的,知道你喜歡,不過可不能多吃啊,我娘說這次釀的濃,吃多了會醉的。”
兩個小姑娘把餅子果乾和佳釀都擺上。
像模像樣的猜謎吃起酒來。
這般吃酒,兩人不知不覺就吃多了。
等在耳房裏,和夏家的丫鬟一起打葉子牌的鈴鐺都嗅到了酒香。
“哪來的葡萄釀的香味兒?這香味真是醇厚得很吶!”鈴鐺有些嘴饞了。
“我家小姐也會做,姑娘日後肯定有機會嚐嚐的,葡萄釀好處可多了,能通筋活血,還能美容養顏。”夏家的小丫鬟笑嘻嘻說道。
夏紫菀聽得心中熱乎,想着若真是佳釀,也該給師父他老人家弄回去一些。
她葉子牌打的熱鬧,倒是沒聽見,一個男人的腳步聲,進了夏紫菀的閨房。
夏紫菀迷迷糊糊的擡起頭來,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由呵呵一笑,“哥啊,你怎麼來了?這裏可是我的房間啊!”
夏滿堂沒看自己的妹妹,他的目光落在秦良玉的身上。
秦良玉酒量尚且不如夏紫菀,這會兒已經趴在了桌上,手裏還握着一杯濁酒。
“阿孃跟你說的什麼?”夏滿堂的聲音有些不滿。“沒告訴你這酒不能多喝?”
“沒有多喝,我跟玉兒說了,這酒會吃醉的。”夏紫菀晃着兩隻都已經被打開的酒壇子,“你看,還多着呢!”
說完,她順着凳子,坐在了地上。
夏滿堂登時看的大怒,兩個不會吃酒的女孩子,竟生生吃了快兩罈子濃郁的葡萄釀。
“玉兒,我送你回去。”夏滿堂伸手去扶秦良玉的胳膊。
秦良玉迷迷糊糊的擡頭,“唔,莊主……”
夏滿堂扶她的動作微微一頓。
“玉兒先坐這兒歇會兒,我把紫菀叫起來。”夏滿堂板着臉道。
他把自家妹妹一把從地上拉了起來,扶去了牀上。
回過頭來,秦良玉正一隻手支着腦袋,醉眼迷濛的看着他。
“你知道我是誰嗎?”夏滿堂在紫菀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秦良玉笑嘻嘻的眯着眼睛看他,看了半晌她的目光似乎才勉強聚焦在他的臉上。“唔,你不是莊主……”
夏滿堂臉色陰沉,“對,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他!我是誰?”
他略帶威嚴的聲音,似乎把秦良玉給驚了驚,酒都不由醒了幾分,“夏,夏大夫……”
秦良玉左右看了看,卻不見了和她一起喝酒的夏紫菀,她立即扶着桌子站起來。
可頭重腳輕,她立即踉蹌了一下,往地上栽去。
夏滿堂伸手扶她,她雖醉的不輕,躲閃的動作卻十分靈敏,她閃身避過夏滿堂的手,重心不穩,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秦良玉手按在後腰上。這一下摔得不輕,她暗暗齜牙。
“你寧可摔了,都不用我扶你?你我認識這麼多年,你對我如此避嫌?何至於見了江莊主,就笑的那般嫵妹?玉兒,你究竟是……”
夏滿堂的話,還沒有說完,秦良玉就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的向門口走去,“多謝夏大夫這麼多年來,對我家的照顧,夏家於我家的恩情,自然不是錢財所能償還的。這情誼,我和我阿孃都記在心裏頭,日後必圖報償……”
她邊說邊往外走。
夏滿堂一開始站在原地沒動,陰翳着一張臉,聽着她說什麼恩情。什麼報償,他心裏的怒氣如火一般蹭蹭的往上竄。
他對她的感情,他藏在心裏的喜歡……在她看了,就只是恩情麼?他喜歡她,難道就是要挾恩圖報嗎?
夏滿堂的臉色從來沒有這般難看過。
可眼看着秦良玉要被門檻給狠狠的絆倒了,他還是一個健步衝上前去,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等她站穩,他立即鬆手放開了她。
秦良玉扶着門框,醉意闌珊的臉上,還帶着幾分不加掩飾的尷尬。
“你是自己來的麼?我叫人送你回去!”夏滿堂沉着臉看着她說。
秦良玉搖了搖頭,“我和鈴鐺……一起來的。”
夏滿堂皺起眉頭,他叫人喚來鈴鐺。一看鈴鐺不過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他不能放心,叫人又備了一輛馬車,他親自送秦良玉和鈴鐺回去。
“姑娘,你怎麼貪杯吃酒吃成這樣?”鈴鐺在馬車上忍不住抱怨。
秦良玉掀起眼皮看了看她,“你沒吃過夏夫人釀的葡萄釀。那真是沾上一口就忘不了,賽似活神仙啊!”
她呵呵的笑。
鈴鐺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嗅着她身上甜膩的酒香,鈴鐺輕哼,“這麼好的東西,姑娘也不知道給我留一下,真是不夠意思!我定要告訴莊主,你在夏家吃多了酒,還讓夏滿堂送你回府!”
“別別!”秦良玉立即擡起頭,醉眼迷濛的看着鈴鐺,“你可千萬別告訴他!”
馬車顛簸了一路,到了廖家,秦良玉臉上的醉態是褪下了不少。
只是走路還有些不穩,她的腳步如踩在棉花裏一般。
“你沿着地上的直線走,這樣就不容易被人看出來醉態。”鈴鐺在她耳邊叮囑。
夏滿堂看她的樣子實在不放心。
她是在自己家還好,如今卻是在廖家做客,喝成這個樣子,難免叫廖家人不滿。
夏滿堂皺着眉頭,沒有直接打道回府,反而下車投了名帖,也進了廖家。
夏鶴鬆剛一進鹿邑,就立即被聖上封了太醫院院首之職,可見聖上的器重。
夏滿堂雖然年輕,畢竟是夏鶴鬆唯一的兒子,廖家人瞧見他的名帖,自然也是十分重視。
夏滿堂送了秦良玉回來,雖說秦良玉的醉態叫老夫人院兒裏的幾個僕婦看到了,傳入的老夫人耳中,老夫人卻沒有責備。
老夫人非但沒有責備,反而在秦良玉睡了一大覺,酒醒之後,還專程把秦良玉給請去了春暉堂。
“聽夏大夫,你和他妹妹是打小玩兒到大的,關係密切的很?”廖老夫人的目光都透着幾分熱切。
秦良玉啊了一聲,“是,是從小玩兒到大。”
“難怪見了面會多吃幾杯,幸而是她母親釀的稠酒,偶爾貪杯也沒什麼!”廖老夫人臉上的表情格外的慈祥。
秦良玉賠禮認錯的話都被堵了回去,愕然看着老夫人。
“夏老大夫日後就是太醫院的院首了,人吃五穀,總要生病。國師雖說醫術神奇,但總給人一種出世不俗之感,不好總打攪國師,若是能結交夏大夫一家,那是再好不過了。”廖老夫人說話直接,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
想結交,就只說想結交,反而顯得真誠,比打什麼冠冕堂皇的藉口,讓人舒服的多。
秦良玉微微笑了笑,“夏大夫一家人都很好,醉心於醫術,對人情世故不是那麼擅長。”
廖老夫人連連點頭,“就是這樣才好,這樣的大夫才叫人放心那!”
秦良玉頷首微笑。
廖老夫人輕咳一聲,“對了,還有件事……我聽說柏氏去找你了?”
秦良玉看了老夫人一眼,輕聲說,“是。”
“你看,你嫂嫂過門這麼些日子了,比她過門完的弟妹們都有了消息,偏她的肚子不爭氣,她婆婆着急,她自己也是着急。”老夫人嘆了口氣,“這孩子急混了頭,竟求你尋國師爲她看看!國師豈是給人看病的嗎?若是看病,聖上將他安排去太醫院可不就好了麼?”
秦良玉附和的應了一聲。
“她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沒什麼心眼兒。人倒是不錯,你看看若是能請來夏家的大夫爲她瞧瞧……”廖老夫人滿懷期待的看着秦良玉。
秦良玉輕咳一聲。這話是老夫人開口,她就不好拒絕了。
而且夏大夫本身就是大夫,雖說剛進鹿邑就請人來看病,有些唐突,不過醫生的本職在此,也沒什麼可說的。
“老夫人是怕廖家直接請夏大夫,不合適麼?”秦良玉緩聲問道。
廖老夫人笑了笑,“畢竟他們剛回來鹿邑。”
“好,我會去請的。”秦良玉答應下來。
沒想到,廖老夫人卻搖了搖頭,“你帶着柏氏去一趟夏家。人家是院首,人剛來鹿邑,就請人過府看診,多少有些不敬。”
秦良玉倒沒有老夫人想的那麼周全。
老夫人喚來柏氏來,便叫秦良玉帶着她一道往夏家去了。
馬車上還帶了些禮物,就好像只是小女孩子們之間的相互走動。
秦良玉和柏氏乘坐的馬車上。連廖家的徽記都沒掛。
這次鈴鐺和木槿都陪着秦良玉來了,她們先見了夏紫菀,後來才說了看診的事兒。
柏氏是活潑的xin子,她倒是能跟夏紫菀聊到一處去。
“恰好我哥哥在,我請他過來!”夏紫菀一口就答應下來,好似不是什麼大事兒。
夏滿堂來的以後,目光最先落在了秦良玉的身上。
不過見有外人在場,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在秦良玉身上過得停駐,便轉開了視線,只是點了個頭,算是打招呼。
夏滿堂給柏氏看診的時候,屋裏只留了柏氏的貼身丫鬟。
夏紫菀和秦良玉都避到了外頭。
“昨天發生了什麼事兒?爲什麼昨晚吃飯的時候我哥就陰着一張臉?跟他說話,他還拿眼刀子戳我?”夏紫菀狐疑的看着秦良玉,“我喝醉了以後,你跟他說什麼了?”
“夏大小姐,你的酒量一直都比我好吧?”秦良玉無奈的翻了她一眼,她已經不記得昨日喝酒見過夏滿堂的事兒。只知道鈴鐺說,是夏滿堂把她們送回了廖家,所以廖家想借她和夏大夫家處好關係。
“肯定是發生什麼事了,不然他幹嘛看誰都像欠他錢一樣?”夏紫菀疑惑的撓了撓頭。
“我給你的醫藥費,你給他了麼?”提起欠錢,秦良玉不由想起喝酒前的一茬事兒。
夏紫菀立即衝她瞪眼,“我沒跟他提這回事兒,他就快把我吃了,我要給他了,他還不得拿眼刀子把我給凌遲了呀?”
秦良玉連連點頭,“反正我給你就是了。”
夏紫菀輕哼一聲,“我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我聽說鹿邑雲香樓的衣服最漂亮,花榮閣的胭脂水粉最有名。你得請我去好好逛逛,才算抵了我家這麼多年的藥費!”
秦良玉不由有些感激的看着夏紫菀,“好,好!”
她連聲答應。倘若夏紫菀一直像以前一樣跟她客氣。那虧欠的感覺就會如影隨形,夏紫菀提出要求來,她心裏反而更輕鬆了。
日後,她定要把雲香樓最漂亮的衣服,花榮閣最好的胭脂水粉都買給夏紫菀。
兩個小姑娘在廊下坐着說笑。
柏氏從屋裏出來的時候,神色有些複雜。
一路上,她都安安靜靜的坐在馬車裏,一句話也不說。
一直到回到廖家,要進二門的時候,柏氏才對秦良玉說了句,“多謝你,玉兒姑娘。你和你娘都是廖家的福星!”
秦良玉聽得莫名。
後來她才知道,夏大夫說柏氏的身體沒毛病,大婚這麼久一直不孕,問題有可能出在男人的身上。
柏氏一開始還不信,生不出兒子都是女人不中用,還有問題出在男人身上的說法兒呢?她最開始懷疑是夏大夫誑她。後來還是廖老夫人攛掇着自己的嫡長孫悄悄去看了夏大夫。確診的問題的根源……
這是後話。
秦良玉既能請的來國師,又和夏家交好,她們母女兩人,受到廖家人格外的熱情禮遇。
梅娘的精神都好起來了,各房還變着法兒的往她們這兒送好吃好喝。
秦良玉倒是一直沒有格外分出精力來照顧那株嘉蘭。
她潛意識裏覺得,不去格外的照顧它,讓它順其自然,長好長壞,都是天意,或許也是一條出路呢。
沒曾想,不過隔了一夜,那盆班圖族進貢的嘉蘭就出了事。
花盆被倒扣在地上,裏頭的土都撒了出來,花更是被折斷了葉子,如受過一場狂風驟雨的蹂躪一般,毫無生氣的躺在地上。
“天哪!”木槿端着臉盤進屋,就驚叫起來。
秦良玉比她先看見那花。她此時正蹲在花盆旁邊,默默無聲的扒拉着落在地上的土。
“姑娘,這花……這花是怎麼了?”
故意打壞貢品,這罪過說大可大,說小可小……總之是件極其麻煩的事兒。
這也是當初廖家人不想沾染這件事的原因。
可現在想不想沾似乎都晚了……
“快,姑娘,咱們把這花給埋回去!別讓人看出來了!”木槿也忙在她身邊蹲了下來。
秦良玉看了她一眼,“這花不是我打翻的。”
木槿面上有些狐疑,“婢子沒有說是姑娘打翻的啊?”
“花架子這麼結實,且還穩穩當當的在這兒放着,我昨晚睡覺時也沒有聽到花盆摔落的聲音。”秦良玉眯着眼睛說道。
木槿愣了片刻,忽然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姑娘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破壞了這盆嘉蘭?!”
秦良玉遲緩的點了點頭。
“可是……爲什麼呢?”木槿不能理解,不就是一盆花麼,爲什麼要這麼大動干戈?
“知道是誰做的,才能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可是……究竟是誰做的呢?”秦良玉的聲音很小,不知是在問木槿,還是在自言自語。
“問鈴鐺啊!鈴鐺不是在姑娘外間睡着值夜麼?”木槿從地上站了起來,急匆匆轉身出去。
她院裏院外的看了一圈,“姑娘,婢子找不到鈴鐺!問了院子裏清早灑掃的人,都說沒見她!”
秦良玉的眉頭不由深深的皺了起來,“鈴鐺不見了?”
“不會是鈴鐺打壞了這盆花,害怕姑娘責罵她,所以偷偷跑了吧?”木槿說完,不等秦良玉反應,她自己就搖了搖頭,“不可能的,以鈴鐺的身手,就是花盆忽然掉下來,她都能接得住,她怎麼可能不小心打翻花盆呢?”
秦良玉也點了點頭。說她自己有可能不小心打翻花盆她都信,若說鈴鐺無意打翻——那絕不可能。
“既不是不小心打翻的,而且這花盆也是完好無損,那會不會是鈴鐺故意弄壞了這花?”木槿用極小的聲音,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秦良玉卻立時搖頭,“絕不可能!”
“婢子不是要懷疑鈴鐺姐姐,只是偏這花被弄壞的時候,鈴鐺姐姐不見了,這個時間太巧了!”木槿有些歉疚的說道,“婢子也相信鈴鐺姐姐。”
秦良玉嘆了口氣。
木槿拿來了掃帚,“要不要把花收拾起來?”
秦良玉卻伸手攔住她的掃帚,“不,去請老夫人來。”
木槿扔下掃帚連忙往春暉堂正房跑。
廖老夫人急急趕來,瞧見地上被蹂躪的毫無生氣的嘉蘭,臉色瞬間一黑。
秦良玉蹲身在那盆被弄壞的嘉蘭旁,默不作聲。
廖老夫人胸口一起一伏,像是壓抑着怒氣,她忍了許久,才生硬的開口,“玉兒,我跟你說過這花不僅僅是一盆花那麼簡單吧?”
秦良玉連連點頭,“玉兒知道。”
“好,你既然知道,”老夫人重重的咳了一聲,按着椅子扶手坐了下來,“那你跟我說說,這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起來花就是這樣了,”秦良玉緩緩說道,“請老夫人來,不是爲了推卸責任,而是想問問老夫人,廖家在鹿邑可有什麼仇敵?八皇子把嘉蘭送到廖家來養的事兒,是不是那天所有參與賞花會的人都知道?”
廖老夫人立即明白了秦良玉的意思,她的臉色頓時變的更加不好看。
這是說,是廖家自己招攬了禍事上門,讓這盆矜貴的嘉蘭被毀,而養花的她,並沒有什麼責任?
“我記得你這屋裏有兩個丫鬟,怎麼,夜裏沒有人值夜嗎?若是有旁人進來毀了這花,值夜的丫鬟就不曾知道?不曾喊人?”老廖夫人心中有怒,但她如今壓抑着火氣,說話的語氣不算太差。
秦良玉和木槿交換了一下視線。
因爲鈴鐺會武,而且功夫不俗。
她說,習武之人便是睡着了,也是十分警覺的,所以她和秦良玉住在一個屋子裏就行。讓木槿晚上好好睡覺,不必和她輪換着值夜。
所以秦良玉房中值夜的人,一直都是睡在外間的鈴鐺。
就連木槿看到這花的模樣時,都會第一個懷疑鈴鐺,廖老夫人的懷疑也是理所應當。
偏偏現在鈴鐺不見了,她沒辦法解釋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老夫人,南苑假山那裏,發現了一個被打傷的姑娘!”忽然有外院的小廝,在秦良玉房間外頭稟報道。
“被打傷的姑娘?!”廖老夫人豁然起身。
許是站的太猛,她不由晃了一晃。
到底是習武之人,沒等她身邊的大丫鬟扶住她,她自己立即就站穩了,“丫鬟現在何處?她情況怎麼樣?”
“那姑娘許是內院伺候的丫鬟,外院的人不認得她,這會兒把她送到大夫人處理庶務的議事廳裏了,請了大夫過去,情況還不知道呢!”小廝回道。
秦良玉皺緊了眉頭,心裏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會不會是鈴鐺啊……”木槿小聲的在秦良玉耳邊說道。
秦良玉很想斬釘截鐵的說,不可能。
可是她心裏也莫名這麼覺得……她知道鈴鐺的功夫很厲害,可究竟有多厲害呢?鈴鐺雖然貪玩兒,一點兒也沒有做丫鬟的自覺xin。可她從來不會莫名其妙玩兒消失,讓旁人爲她擔心。
老夫人往議事廳去的時候。秦良玉也追在她後頭。
廖老夫人看了她一眼。
“我那丫鬟不見了,我去看看……”秦良玉皺眉說道。
廖老夫人沒有多言。
趕到議事廳,大夫已經來了。
秦良玉恰看見老大夫對大夫人搖頭,“老夫無能爲力。”
說完,就去提自己的藥箱。
“還求您留下個藥方……”大夫人追出了門。
那老大夫卻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大夫人看見老夫人一行,連忙蹲身向老夫人行禮,擡頭瞧見秦良玉,她嘴脣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大夫人對着她不同的表情,讓秦良玉心頭的不安立時放大。
“裏頭的人……”廖夫人沉聲問道。
大夫人卻是看着秦良玉,“玉兒姑娘進去看看吧……”
秦良玉一時間腿都軟了,她很想搖頭笑嘻嘻的跟她們說,她有什麼好看的,她又不是大夫,廖家的丫鬟,她也不熟悉。
可大夫人看着她的表情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機械的邁動着自己的腳步,一步一步走進了議事廳。繞過了臨時擺上的四折屏風。
屏風裏頭的一張小榻上躺着一個面容俏麗的小姑娘。
只是這小姑娘沒有平日裏的活潑,她臉面慘白的躺在那兒,氣息奄奄。額上嘴角,胸口都染了暗紅的血跡。
木槿驚呼一聲,“鈴鐺……”
秦良**一軟,跌坐在鈴鐺榻前。
鈴鐺身上的血已經乾涸了,不知她被人打傷了多久。
她臉上一絲血色也無,眼睛閉的緊緊的,平日裏的生機和活力從她身上一點也看不出來。
“鈴鐺,鈴鐺,你醒醒……”秦良玉在她耳邊輕喚了一聲。
老夫人從外頭邁步進來,“玉兒別急,剛纔那大夫不行,我這就叫人請別的大夫來!”
“請國師來。”秦良玉立即說道。
廖老夫人一愣,爲難的看着秦良玉。
“請旁人沒用,老夫人,求您請國師來吧!”秦良玉回過頭來。看着廖老夫人,認真說道。
廖老夫人見她不是開完笑,立時也端正了臉色,語氣格外嚴肅,“玉兒,不能因爲你和國師以往認識,就事事都要求國師!你爲了救你母親,求了國師來,這是孝道,旁人知道了也沒什麼話可說。”
秦良玉似有些不解的看着廖老夫人。
“可是你爲了一個丫鬟,就驚動國師,旁人會怎麼說?會說你狂妄,說你不把國師當會回事兒!更有那好捕風捉影喜歡胡說八道的,還會說你這是蔑視天家威嚴,不把聖上當回事兒!”廖老夫人的語氣,也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秦良玉皺起眉頭,“難道這些。比一個人的xin命還重要麼?”
更何況,鈴鐺可不是旁人,她哪裏是一個丫鬟,她可是江簡來的師妹呢!
他們這些人因爲一些虛禮,耽誤了他師妹的xin命,他說不定一怒之下,真會滅了大陳吧?
“旁人怎知道是爲誰看病呢?”木槿在一旁連忙說道,“只要國師不說,難道咱們廖家人自己出去宣揚嗎?”
“是啊老夫人,若是鈴鐺不能快快醒來,就沒有人知道那花的事情了!要陷害廖家的人就會一直躲在暗處……叫我等如何安心?”秦良玉低聲說道。
剛纔沒見到鈴鐺的時候,還懷疑花是被鈴鐺打壞成那樣。
如今鈴鐺卻是受了傷,被人在外院發現。
那不難推斷,是鈴鐺發現了破壞花的人,結果被那人所傷!
如今破壞嘉蘭的人究竟是誰,怕是只有鈴鐺知道了。
鈴鐺的xin命,關乎廖家的安危。
廖老夫人猶豫掙扎的片刻。擡頭衝大夫人道,“命人去請國師來!”
她話音剛落,便聽有前院的小廝來向大夫人傳話,“大老爺說八皇子來了,這會兒已經到了花廳,叫您收拾收拾把那盆嘉蘭搬出來給八皇子看看。”
屋裏立時一靜。
那小廝邁步進門,低頭悄聲說,“大老爺的意思是,若能趁着這機會,把這燙手山芋推回去,就再好不過了。”
小廝說完,還美美笑了笑。他可是知道,爲了這盆嘉蘭,廖家的男男女女們似乎還生了一場氣。
八皇子真是想藉着一盆花,和廖家走的更近些呢。
這才幾天呀?就巴巴的來看花了,分明是來藉故來串門子的!大老爺巴不得讓他把花搬回去呢。
廖老夫人臉色黑沉難看。
大夫人狐疑的看着廖老夫人和秦良玉,“玉兒姑娘,那盆花……”
秦良玉舔了舔嘴脣,“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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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一趟,說那花送到莊子上去換土了……”